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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做的事,而他也可以拋下過去所有的一切,過真正屬于他的人生。如果,只是如果,他們可以平安離開這里。 郵輪公司人滿為患,等他從那里出來,街上也已經聚集起許多人。 直到聽見頭頂戰機飛過的聲音,唐競才知道他們都在等什么,是中國空軍的首戰。 眼前的景象看起來多少有些荒謬,無數市民與西僑就那樣無遮無掩地站在外灘的馬路上,等著看打仗。 多年以后,唐競始終記得那個時刻,他看了一眼手表,那是下午四點二十五分。 一組中國空軍的編隊正飛向黃浦江上空,停泊在那里的日軍旗艦初云丸即刻發起攻擊。一時間,高射炮和機關槍齊鳴,人群開始sao動,周圍的建筑里又不斷有人跑出來觀望。 一架飛機被擊中要害,身后拖出長長的黑色尾跡,一頭栽入江中。其余編隊疾速回旋,試圖離開初云丸的上空,不知是其中哪一架開始投彈—三,落下的黑色顆粒隨著滑翔的慣性朝租界飛來,在所有人的眼中從微小的一點迅速變成龐然大物。 當炮彈呼嘯而至,人群甚至來不及反應,直至硝煙散去,才看見眼前的廢墟、火海與殘肢斷臂。無數滿面塵埃與鮮血的人在呼喊,耳邊卻只有尖利的鳴響,其余什么都聽不見。 第一枚,落在愛多亞路十字路口,大世界的門前。 第二枚,在華懋飯店正門爆炸,數百塊玻璃被震碎。 第三枚,掠過華懋的綠色銅頂,掉進匯中飯店,穿透整座建筑,直落底層。 唐競眼看著匯中屋頂的巴洛克亭子垮塌陷落,隨后地面震動,爆炸反倒是最后來的他朝著那里跑過去,腦中一片空白。飯店的住客從正門涌出來,無論老幼,每張面孔看起來都像是驚恐的孩子,要么驚叫,要么牙關緊扣。 電梯當然已經停了,空氣中盡是煙塵,也看不清究竟是哪一翼挨了炸彈。他逆著人流進去,在樓梯拐角遇到正往下逃的鮑太太“她在哪里?你看到她沒有?!”他抓住鮑太太問。 鮑太太只是搖頭,一把推開他,又拖著兒子往下走。倒是身后的上海阿媽答了句:“唐太太早跟著幾個人出去了?!笔鞘裁慈?!”唐競問。 阿媽沒有回答,轉眼已經被擠得老遠。唐競只得繼續往上走,到回廊處才看清那個炸彈炸出的巨大空洞,似乎有人在里面,正一點點蠕動。 他們的房間還在原處,但房門洞開,里面沒有人,只一張字條擱在茶幾上。 抹去浮塵,才看見上面簡單的幾個字:唐太太平安。喬入夜,卡爾登大戲院的義演延期,唐競只身去穆公館。 他不知道是什么讓穆先生突然變了主意,只知道自己手中并非一點籌碼都沒有穆驍陽在香港的退路是他一手安排,還有,錦楓里。他們帶走周子兮,無非就是因為錦楓里。 穆公館依舊是老樣子,管家太太挺客氣的迎他進去,一路領他到客廳。穆先生和喬士京都在,旁邊無線電響著,傍晚發生在租界的轟炸已經報出來。播音員說,總共落下三顆炸彈,死傷三千多人。 穆先生看見他,伸手示意他坐下。來意雙方都明白,寒暄自然也就不必了。 “我太太是你帶走的?”唐競問喬士京。 喬秘書點頭,沒有半點托辭。 “穆先生,”唐競便直接向正主開口,“有句話是您說過的,我這個人別的都好說,只是家里人開不得玩笑,您不要他想說,您不要逼我,穆驍陽卻打斷他道:“你不必說了,我都明白哪怕是在這時候,唐竟還是禁不住佩服這份高明。這樣一來,威脅便不成了威脅,而是穆先生自己的考量。他們之間已經走到這一步,還能不撕破臉,也是不易“她現在在哪里?”唐競又問。 答話的卻是喬士京:“唐律師不必掛心,只要大公子平安,唐太太就平安只這一句,唐競頓悟,穆先生突然變了主意,出爾反爾,當然只可能是為了最重要的人。 原本穆維宏眼看就要去往美國,穆驍陽也可以往香港一跑,留下此地不管。而官家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們要穆先生做的是眼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中日已經開戰,張林海投了日本,跑到公共租界東北區日本人的地盤上去躲著,要除掉他只是有一個辦法,就是誘他自己回來。 而最好的誘餌,莫過于唐競。 想清楚所有,唐竟開口談條件,不帶半點情緒:“如果事成,我能得到什么?”穆先生也是務實的人,答得直接而明白:“還是原本說好的,你們夫婦可以去美國“我不光要帶她一個?!碧聘傊雷约簬缀醪豢赡茉谀菞l船上,他得要個更好的價錢“可以,只要你做成這件事?!蹦买旉栆豢诖饝?。 “我會把名字列出來,還煩請喬秘書去準備旅行證件,船票,還有錢?!碧聘偫^續。 23.3.2 喬士京點頭。 “不管成沒成,他們都可以走?”唐競又試圖要一個保證。 喬士京不答,這個保證他沒法給。 “可這是行規啊,”唐競反問,“幫中招募槍手,事情沒成,槍手死了,報酬照樣給他家人。喬秘書雖然是官家的人,但在幫這么些年,應該也知道吧?”喬士京被他這么一問,倒是怔了怔,隨即卻又笑了,仍舊是一貫人畜無害的樣子。 唐競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為這樣的事討價還價。那一刻,他又想起朱斯年,倒是有些好奇要是朱律師在場會是什么反應?腦中是那句話回閃,是朱律師規勸他別總想著跟粗人比拼命。只可惜到了最后,他還是得去拼命。 “你放心,”穆驍陽總算開口,“維宏也是樣,只要他在那條船上,唐太太便在那條船上?!钡悄戮S宏上不了船呢?穆先生沒有說下去,唐競也就不問了。他知道,這件事,他必須做成。 “唐律師打算如何行事呢?”喬士京已經開始考慮更細節的問題。 “放話出去,”唐競回答,“就說我有事要跟張帥當面交待?!薄皹屧趺磶нM去?”喬士京又問,“他見你之前,肯定會有人搜你的身?!薄熬筒卦谝娒娴牡胤??!碧聘傉f得言簡意賅“不會讓你事先知道在哪里見面的?!眴淌烤┨嵝?。 “會的?!碧聘倕s十分肯定。 “你怎么知道?”喬士京看著他,彼此都是知曉往事的人,其實猜也猜到大半了。 “張帥愿意見我,無非就是為了問一個問題?!碧聘偦卮?。 只這一句便都已經明白,這場會面發生的地點,完全取決于一個問題的答案——張頌堯在哪里? “槍可以藏好,附近也可以埋伏人,但不可能很近,”喬士京還是十分周到的,“剩下的就是你怎么撤出來了?!薄斑@個……?!碧聘偟故切α?,“我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