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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下去,“要是前輩賣我一個面子,此事就當是沒有發生過?!?/br> “可這件事……”鄭瑜卻做出猶豫的樣子,“還牽涉到何家那位公子,我總還得知會何家的大人一聲?!?/br> “我且奉勸一句,”唐競卻是輕笑,“事情要是傳出去,對鄭律師您也有不利?” “我?”鄭瑜不懂。 “鄭律師不要忘了,這談話您是收了酬金的?!碧聘偹餍栽p她一句,料定此人才不會像吳予培那樣分文不取。 果然,鄭瑜聞言,一時語塞。 唐競這才繼續說下去:“周小姐是小孩子,那何公子可不是。要是整個上海灘都知道你們魏鄭事務所行事如此靈活變通,您還打算如何在此地執業呢?” 一聽關系到營生名譽,鄭瑜慌忙辯解:“唐律師這可就言重了,這案子我本就知道接不得,也未曾辦妥委任手續……” “那就好,”唐競打斷她,“您將酬金原樣奉還給那位何公子,這件事就到此為止?!?/br> “也是,也是,”鄭瑜心里盤算得快,唯唯應下,“我早聽說唐律師年輕有為,今日才有機會聊上幾句,以后也算是認識了,互相關照著吧?!?/br> 唐競并不想與她攀這份關系,更知道對待鄭瑜這樣的人就是得端著些架子,只草草道了聲再會,就掛斷了電話。 聽筒放下,他忽感五味雜陳,一顆心也是迅速地冷下去。他一直知道,周子兮對他是有算計的,但卻沒料到這算計已到了這般田地,當著他的面,看著他的眼睛,而他自己竟也真的著了她的道。至于今日鄭瑜這件事,周子兮有沒有算到他會幫她攔下呢? 再想到當晚與朱斯年的約定,也覺得非常沒有意思。至此,他才不得不承認,昨夜周子兮臉上的神色,她的聲音,她說的話,總之不知是哪一樣扣著了他心中的某一處。今天為錦玲所做的一切,很大一部分其實是因為這位周小姐。 因為她,他竟想做一個好人。好人?他重重笑了一聲,荒謬。 孤島余生 6.2 ??當天晚上,唐競離開哈同大樓,還是如約去了朱斯年的外宅,眼看著朱律師一個電話打到雪芳,點了蘇錦玲的名字出堂差。 錦玲坐了朱斯年派去的車子前來,走進院中,看見唐競也在,倒是一驚。 唐競還在為下午的事情著惱,隨便什么都無甚興致,連寒暄都沒有便對她開宗明義,說了贖身的事,問她的意思。 這下蘇錦玲更加意外,看著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朱斯年在旁來回瞧著他們倆,臉上盡是玩味的神情,心想這本該是恩客情話,卻被這小子說得好似交易所里的出價。 “這件事,你得想好,”唐競又對錦玲道,“跟旁的姑娘從良不一樣,這回你從雪芳出來不是去做誰的外室,以后日子怎么過,你得自己決定?!?/br> 聽見他這么說,朱斯年已是了然,頓時笑了。 那笑是重重的一聲,唐競不可能沒聽到,卻仍舊置之不理,只等著錦玲的答復。 大約還是太過突然,蘇錦玲微微低著頭坐在那里,許久不響。 “那電影,你演得很好……”多半是為了填空,唐競又添了這么一句。 還欲再說什么,卻聽錦玲開口:“唐律師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愿意出來,以后日子怎么過,我自己想辦法?!?/br> 姿態還是一貫的溫婉,話卻說得干脆利落。這下輪到唐競意外,他心里想,至少有一點是叫朱斯年說對了,這蘇錦玲確是個難得的。 是夜,蘇錦玲坐了原車返回書寓,依著朱斯年的關照,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按照唐競的本意,其實就是要朱律師去雪芳詢個價錢,而后交錢放人,這事便算是完了,但朱斯年并不這么想。 隔了幾日,朱律師又打電話去雪芳,叫了錦玲出堂差。 一切都是照著規矩來的,只是這一次,錦玲出來了就沒有再回去。 唐競已在華界江灣一處民居內租了一間房子供她暫住,派去接她的汽車徑直將她送出了法租界。 離開雪芳時,蘇錦玲隨身只帶了一只坤包,里面是她自己賺的一點錢,以及幾張明星公司替她拍的相片,書寓里的衣物、首飾、各色玩意兒,不管是她自己的,還是姆媽供給,一概都沒有帶出來。這也是朱斯年的特別囑咐,所幸錦玲這人不貪心,完全照辦。 做完了這一切,朱斯年才去雪芳詢價,不急不躁。 “錦玲?”姆媽一聽便做出絕無可能的樣子,“錦玲不行,我好不容易把她養到這么大,正是好年紀,她要是走了,我這里還怎么做生意?” “開什么玩笑?!”朱斯年便也不講道理,“雪芳上上下下這么些女人,怎么說得好像靠著錦玲一個人?姆媽你要是真不肯,我只好上租界會審公廨去說理?!?/br> “朱律師才是開玩笑,堂子里有什么道理要去會審公廨說?”姆媽駭笑。 朱斯年倒也不急,折起長衫袖子,手指點著茶幾,侃侃而談:“無論大清律例還是六法全書,人口買賣均是禁止,更不用提租界法律,你扣著錦玲不放是什么道理?” “笑話,我哪里買賣過人口?凡是我這里的女孩子,全都付過身價銀,有親生爹娘按過手印的文書,上面白紙黑字寫著是過繼給我做女兒的?!蹦穻屢宦犚彩怯行懒?,只是顧忌朱斯年的身份,臉色要變未變。 朱斯年也不相讓,一副當真要訴諸公堂的樣子:“不瞞你說,錦玲此時已在華界住下,要么我們一道去華界法庭講講道理,你逼迫養女為娼是什么罪名?” 書寓在法租界是合法生意,到了華界卻又是另一種規矩。姆媽話說不過朱斯年,不由氣結,實在搞不懂這十來年的老客人今日究竟發的什么癲。 她嗤笑一聲反問:“朱律師,你是文明人,與娼妓堂子打這種下作官司,也不怕辱了斯文么?” “什么是斯文?什么是下作?這上海灘誰不知道,我朱斯年這個人向來只看法典上怎么寫。至于那些窮酸先生口中的判語,與我有何干系?”朱斯年卻全無所謂,但語氣倒也和緩了些,是打一下擼一下的意思,他起身拖了張凳子,拉那鴇母坐下,話說得似是推心置腹,“我是雪芳的老主顧,知道姆媽你是個明理的人,這道理與其去法庭上講,還不如我們今日在這里講清楚,有鈔票打官司,還不如留著吃用,你說對不對?……” 說到此處,他便以食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畫下一個數字。 姆媽斜睨一眼,臉上不忿,用手巾一把抹了去,寫上還價。 朱斯年亦不買賬,再抹,再寫。 雙方總不下七八個來回,才把錦玲贖身的價碼定下。 出了雪芳的大門,朱斯年又坐著那輛招搖的勞斯萊斯汽車去找唐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