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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風聲似乎沒了,但又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嘶叫。我側耳聽了一會兒,卻沒再聽到。這頓飯一直吃到晚上,蘇五沒再開口說一句話,我也不好說什么。酒館客人漸漸多了,蘇五也吃完了,結帳時,我想出錢,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隱在鏡片后,看不出在想什么。他道:“讓我來罷?!?/br>讓他來就讓他來,我辭掉差使,又將積蓄都拿出,替小弟料理婚事,確實手緊了。出得酒館,蘇五伸出右手,道:“再見?!蔽椅兆∧鞘?,卻被那冰冷的感觸嚇了一跳。我低頭看向那手,白得發青的膚色,下面的血像是凝固了,不會流動,竟是黑色的。修剪得圓潤光潔的指甲,縫隙里卻藏著暗紅的東西,我打了個激靈,再定睛細看時,什么也沒了,干干凈凈的。蘇五把手抽走,往“石頭居”左邊去了。我低頭,看看自己的右手,突然抬手拍了下頭,訕笑著自語道:“果然是太累了?!碧统龈鶡?,點上,向右邊走。慢慢踱回家,母親尚未睡,我進去給她請安時,她正在抽大煙,邊抽邊咳。“媽,別抽了?!蔽易陂阶舆?,勸道。母親兩眼上翻,瞪了我一眼,將煙槍擱在炕桌上,道:“今兒跟親家去哪兒了?”我幫她弄滅煙槍,回道:“沒去哪兒,就喝了點小酒?!?/br>母親把小腳伸進被窩,道:“別跟那蘇家老五走得太近,那人,鬼著呢!”我道:“哦,怎么了?”母親看我一眼,道:“也對,那么久遠的事,你怎么會記得?!?/br>我道:“蘇五他怎么了?”母親道:“你忘啦?小時候你們倆很要好,后來不知怎的了,就跟弄亂了骨頭一樣,見了面也不啾不睬,直到你離開鎮子,也沒再往來。我總覺得,他身上有那么一股子鬼氣?!?/br>我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回事,但又不是很清楚。母親道:“好了,我也倦了,你出去吧。明天還要幫他們合葬,早點起床啊?!?/br>我答應著,正要出去,母親又道:“阿若那里,你看著辦,我想抱孫子?!?/br>沒得到回應,她聲音大起來:“沒聽到嗎!”還伴著幾聲咳嗽。我含糊道:“曉得了?!?/br>幫她帶上門,站在走廊上,我點上一支煙,慢慢抽起來,煙霧彌漫中,往著外頭紛飛的雪,不覺然間,我想起了那段塵封的童年往事。我小時侯住的地方,并不是這個小鎮,而是母親家的祖屋,直到五歲才搬離了那里。母親家的祖屋坐落在依山的小村落的中央,離鎮子很遠,由曾祖建立。祖屋是幢長滿青苔的青磚大屋,還有座高塔,聽說是前幾代留下來的。那座大屋有兩層樓,住了我的表兄弟妹。外祖母當時還健在,總是在晚上把我們關在屋里,點一盞幽幽的燈,圍著講鬼故事。祖屋后是座山,山上有很多墳頭,到了晚上就會有綠色的光點,閃閃爍爍,有點像浮游生物。外祖母說那是墳里的人出來透氣,會把不乖的小孩捉進墳里的。講這話時,外祖母的白發飄著,臉上的皺紋被昏暗的燈光照著,扭曲而怪異,銳利的眼睛,像鬼的爪子,讓人害怕。我們聽了,嚇得半死,不敢隨便跑出去。直到現在,我也不能肯定她說的是不是全都是真的,不過,有一點,我到現在還很在意,那就是,那些綠光,真的是墳里的人出來透氣的嗎?有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起來解手,無意間往窗外瞄去,看到幾個黑色的,像竹竿一樣的人形物體,從墳里爬出來,晃了幾晃,又倒下去了。然后,我聽到門開了,細看下,屋里跑出個小小身影,往后山去了。我揉揉眼睛,回去睡了。外祖母很不高興我一直叫她為外祖母,因為父親是入贅的,我隨母姓。外祖母聽到我叫她時,總會冷冷瞪我一眼。但是,年幼的我,出奇地固執,從不改口。會離開那里,與母親一起生活,是因為我差點就死了,差點被殺死。有一次,我們幾個小孩爬上那座高塔,古舊的回旋梯上,我走在最后面,而在我前面的是蘇芫皓,那時候,他跟著本家的親戚來玩。到了第二級階梯,他突然回身,推了我一把。我順著梯子,滾落到地面。掉下來時,我的眼睛睜得很大,一直看著蘇芫皓面無表情的臉,越變越小。我的命很硬,沒死,只是后腦凹了一塊,那里變得軟軟的,連血都沒流一滴。大人們都以為是小孩子玩耍,不小心掉下來了,責備幾句,也就算了。我也沒說什么,只是與蘇芫皓保持著距離。那時母親正與父親辦理離婚,聞訊,大著肚子趕回來,劈頭就是頓罵,罵得我都短了一截,還與外祖母鬧翻了,連夜收拾東西回了鎮子。我的思緒,被那熱燙的煙頭喚回來了。手忙腳亂地扔掉煙頭,我邊拭著冰冷的手邊往房間走去,明天還要早起。七、葬禮那一夜,我睡得出奇安穩,沒再聽到什么怪聲。第二日,我是被阿若的尖叫聲吵醒的。我循聲沖到母親房間時,房門大開,阿若癱倒在門檻,手指顫抖著指向里面,她的腳邊,是個打翻的食盒。她看到我,面色蒼白,抖著聲音道:“相公......”我向屋內望去,窗簾拉得很緊,屋子暗暗的,對門的床榻上,母親仰面躺著,頭發梳得油光可鑒,發髻上斜插一支翡翠簪子,身上那套大紅描金的大襟衫,正是小弟婚禮上母親身著的。那對祖上傳下來的,據說是慈禧穿過的弓鞋,也完好地穿在小腳上。紅色的血,映得那身衣裳更加明艷,而那些早已干涸的血,來自母親胸前的那把刀。我手足冰冷,腳步虛浮地走進屋,站在母親床前。她臉上化著淡妝,描眉敷粉,胭脂腮紅,看起來與年輕時竟毫無二致,特別是嘴角邊那抹尖銳的笑。只是那雙刻薄的眼,再也不會睜開,松弛的眼皮下陷,底下的眼珠子,好像沒了。我蹲下去,把頭埋在她冰冷的手邊,眼淚沒有預警地流下來。即使到死,母親還是沒能忘記父親,她頭上的簪子,是父親送的定情信物,聽說是父親祖上留下的。他們離婚時,我記得母親把它扔回了父親手中,為什么現在竟然在母親身上?母親的手緊握住刀柄,由現場來看,應該是自殺的,可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像母親這樣的女人,會自殺。我抬起頭,正好面對著母親的手,發白的手背上,骨頭脈絡清晰可辨,指甲縫里藏著暗紅的東西。我的心一抖,再看清楚,確實是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