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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樧兗t了,順從地點頭??吹剿@樣子,我心里真是滿滿的罪惡阿。躺在以前的房間里,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里面還夾雜著一些不一樣的聲音,似哭似笑。我豎耳細聽時,卻又只剩下風聲了。我蓋好被子,睡過去了。大約睡了幾個時辰,我被房門口的說話聲吵醒了。那聲音壓得很低,但我一向淺眠,還是被弄醒了。細細一聽,其中一個是阿若,另一個是母親,跟我離家時相比,聲音還是沒起什么變化,冷冷的,像是不攙雜了感情。母親:“這么說,道齡是接了我的電報便馬上趕回來了?!?/br>阿若:“是的,相公很有心,親自回來參加小叔子的婚禮?!?/br>母親:“也罷,不枉我辛苦把他帶大,總算還有點良心。我還想他闊了,早就忘了娘呢?!?/br>阿若:“相公怎么會呢,他只是工作忙一點,還是很孝順婆婆您的?!?/br>母親:“道齡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我只盼你們能快點開枝散葉?!?/br>阿若:“嗯......那么,婆婆,婚禮的時間......”母親:“族長幫著選了日子,不能推遲,只有催他們快點準備了?!?/br>阿若:“是?!?/br>母親:“道齡還在睡吧,別吵醒他,讓他睡久一點。等他醒了,你叫他來見我?!?/br>阿若:“是?!?/br>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我從牙床上爬起來,冰冷的感覺一下襲遍全身。我拿過一旁的大衣披上,咳了聲,摸起桌上的煙,點了支。我叼著煙,推開門,外面天已大亮,冬日的太陽冷冰冰地掛著,連一點溫熱都不肯施舍。去到母親房里,門開著,她正躺在榻上抽大煙,屋里煙霧彌漫。我站在門外,敲了敲門,就進去了。她見了我,立時板著張臉,瞇著那雙長長的眼睛。“你回來了?!彼乳_口,冷冷的。“是的?!?/br>“砰”一聲,一只茶杯蓋子擦著我的臉頰,打在門上,碎落在地。我的臉頰有點刺痛,伸手一擦,手背上是抹血跡,紅得刺目。“翅膀硬了,會飛了,就不要娘了罷?”她咬牙道,盤腿坐起來。我抽了口煙,深吸了幾口氣,道:“我很抱歉,讓您這么生氣,我向您道歉,請您原諒我?!?/br>她吐出個煙圈,咳了幾聲,道:“罷了罷了,你這次肯回來,也算還有點良知,你去把道侗的靈柩起出來吧,你是他兄長,理應由你動手?!?/br>我悶悶地抽著煙,她聽不到回答,又問:“聽到了嗎?過了初十便要行禮了,你要快一點準備!”我看她臉色又開始不對,忙答應下來。此后,有幾個就近的本家分家跟親戚來訪問我,我一面應酬著,一面打起精神四處雇工來挖墳墓。四、冥婚雇工挖墳時,我的心情意外地變得好了,因為可以與小弟見面了,可以見到從小一起長大的意趣相投的小弟的骨殖。這樣想,我便極愿意挖一次墳了。到得墳地,那河水只是咬進來,離墳頭不足四尺了,上頭的土還是暗紅色的,很新鮮,土里零星地開著幾點青白的小花,在風中動也不動。我看到那墳包,心中顫抖。我別過臉來,指著它,對工人道:“挖開它!”我的聲音想必很怪異,我自己都聽出來了,跟用尖指甲刮玻璃的聲音一樣,令人無法忍受。但那些工人卻像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在我一聲令下,開始動土。墓坑挖出來了,我探頭一看,里面是一口黑色的漆木棺材,市面上常見的那種,透著股像要發芽的氣味。棺木掘起來了,停放在河邊。這時,遠遠地走來幾個人,為首的竟是蘇芫皓。他穿了套鐵灰色的西服,頭發還是梳理得一絲不亂,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擋住了他的目光。他邊與周圍的人談話,邊微笑著,看來很親切的樣子。他抬頭,與我遙遙對望了一下。他的鏡片閃過一道光,微微一笑。我心里有點涼涼的,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才回過神來?!耙院缶褪怯H家了,道齡兄?!碧K五笑著說道。伸手與我握手。我聽出他的語氣有點譏諷,心下不悅,回道:“彼此彼此,芫皓兄?!迸c他同來的應該是鎮上的幾個頭臉人物,腦后都拖著一條辮子,有個還穿著大襟馬褂。我咳了聲,道:“這幾位是?”蘇五笑瞇瞇地指著馬褂道:“這位是新鎮長,這幾位都是蘇家本家新的掌權人?!蔽遗c他們拱手打了招呼,道:“恕我不能久陪,因為要為胞弟裝身?!闭f完,我便指揮著那幫工人把棺木抬回家。走了沒幾步,蘇五追上來,低聲道:“那日在車上所見,千萬不可相告于人?!闭f著,交給我一盒東西。我轉身時,他又跑回那幫人中去了,我低頭一看,是一盒香煙。把棺木停放在小弟生前的房間,母親與阿若是女眷,不能窺看男丁的尸身,由我一個人清理。我小心揭開棺蓋,道:“道侗,大哥要幫你換喜服?!?/br>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尸臭味,撲面而來,我強壓下腹內往上泛的酸水,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揭開那條白色絲質的裹尸布。最先看見的是頭顱,我已辨認不出道侗的面容,記憶中那張清秀細致的臉不見了,代之的是一張腫脹的胖臉,眼睛睜開,眼球突出來,嘴唇變厚并且向外翻,舌尖伸出,鼻孔還有嘴里流出血紅色的液體。我再繼續向下揭,露出他的身體。他穿著黑色的大馬褂,但還是能看出他的腹部膨脹得很高,下體也脹大了。兩腿間的褲褂沾了黃黃的東西,我聞了聞,是糞便。慘白的皮膚上,密密分布著暗綠色的血管,有的已變成黑色。他的身體腫脹得非常巨大。我解開他的盤扣,打算為他換上吉服,不小心碰到了他胸部的淡綠色的水泡,那水泡破了,流出綠色的惡臭液體。我拿過一旁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拭干。搬起他的上身時,道侗的口鼻流出了泡沫一樣的血水,沾濕了我的衣服,我看看那血跡,眼睛有點發酸。小弟終歸是死了啊,與我那兩個jiejie一樣,還未成人,便夭折了。終于為他換好吉服,胸前還別著個大紅的花球,再讓他躺在棺里。我坐在棺木旁,敲敲棺木,道:“道侗啊,大哥要抽口煙,你不介意吧?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啊?!膘o了一會兒,我點了支蘇五給的煙,挨著棺木,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還有堂屋那邊準備迎親的短工們走來走去的腳步聲。我暗暗嘆口氣,站起身來,對道侗說:“大哥要走了,在下面要保重啊?!闭f完,我自嘲地笑了。什么時候我也成了個老封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