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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請進屋來,不料后頭還跟著個小跟屁蟲。小高力肩上挎了個草皮綠的小包,像是他平日慣用的書兜。月余未見,個子又竄了點兒。兩頰的嬰兒肥似乎少了些,具體什么變化江春也說不出,只覺著現在的他像一顆山里旱地結出的桃兒,日曬雨淋的磨出一層堅硬的皮兒來;而兩個月前的他還是一顆溫室里長大的桃子,昂首挺胸屹立在陽光里,身上的絨毛清晰可見。見到江春,小高力抿著的唇微微松開些,走到江春邊上不言語。跟以前那個一見到她就咋咋呼呼叫著“蠢丫頭”的人仿佛不是同一個。這種一夜之間長大的感覺愈加明顯。不及多想,她先給舅舅倒了一碗涼透的野山茶水,舅舅“咕嚕咕?!钡仫嬒氯?,又給高力來了一碗溫的。喝完茶水,舅舅問了些田地收種的事情,聽聞妹子一家都在地里砍包谷桿兒,也就只能安心坐下等著了。江春倒是想使文哥兒去喊大人家來,只那泥猴兒早已不曉得耍哪里去了。江春無法,家里也沒什么吃的可以給小高力當個零嘴。不過觀他精神不太好,似是沒睡夠似的,又指了指自己的房間,讓他累了的話就先去自己屋睡一會兒。留下他二人在家坐等,自己往地里喊人去。待她領著地里的王氏和江老大兩口子回到家,院子里只舅舅一人枯坐了。王氏眼見太陽落山了,不能讓兒子大舅哥空著肚子回去,忙著要去造飯。卻被高洪攔下了,道:“親家嬤莫忙活了,我這次來倒還叨擾你們了。只我那媳婦也走了月余了,后日二十九就是她‘五七’,我娘想著要給她辦場法事,到時候也請親家嬤一家子去吃頓酒,把孝給除了?!?/br>聽起來“出孝”是一件輕松的事,但小江春卻不覺著。出了孝,脫下孝布,大家該飲酒的飲酒,該娶妻的娶妻,本質其實是遺忘,讓人心寒的遺忘。雖說“逝者已往,生者如斯”,活著的人要往前看,要重新揚起生活的風帆……但江春還是無端端的感覺悲涼。王氏等人自是應下了,道那日定會全家前往的。舅舅也就準備走了,使江春去喊小高力。她進得屋里,只見她出門前打開通風的窗戶已經關上了,屋里靜悄悄的,仿佛能聽見時間流走的“沙沙”聲。而小高力就躺在江春的床~上,只不過是掀開了她的床單鋪蓋,縮著腳直接躺在薄薄的稻草上,中秋后的天氣越發涼了,他就躺在硬~邦~邦的稻草硬板上撅成一團……這是小心翼翼不想把她床單鋪蓋弄臟吧。江春鼻子又泛酸了,她腦子里閃現小高力像個小霸王似的逗弄江夏、洋洋得意向她炫耀自己在學堂里的“光榮事跡”以及他動作敏捷地捉蛇的場景……只有陡失倚仗的孩子,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從一個小霸王學會照顧別人的感受,看別人臉色行~事……江春真不希望他是這樣的長大。故她不忍心叫醒小高力,只出去對舅舅道他睡著了,不如就在江家耍兩日吧,到了后日再與自家一起過蘇家塘去。舅舅猶豫了下,想著自己這小兒子也不是讀書的料,去了學堂也是混日子。他又自來跟江春姐弟倆處得好的,經了這場事,讓他們開導開導他也是可以的,遂也沒勉強了,只自己一人家去。晚飯雖然有客人小高力在,但因著他還在孝期內,也就沒有吃葷,只勉強炒了兩個蔬菜吃了。以前的高力,只要見了兩個老人動筷,接下來第三個動筷子的必然是他,但今日的他顯得“慢”了很多,等江家叔伯嬸娘幾人都開吃了,他才慢悠悠吃起來。江二嬸還故意問他可是嫌江家伙食不好,被江春懟了一句“二嬸娘家的伙食才好嘞”。難得的,眾人也不擋攔著江春,只給楊氏鬧了個紅臉,因她娘家的伙食,那是出了名的小氣,親戚去了別說好酒好菜招待,就是飯食都是不留一頓的。用過晚食,因天色還未黑,文哥兒本是要邀約著高力出去耍的,只他現今已懂得在別人家中盡量不惹麻煩了,猶豫了一下也沒去。文哥兒哼了聲“沒趣”就自個兒耍去了。江春喚高力進自己屋玩,可惜翻遍屋里也沒什么玩具,倒是梳妝臺抽屜里有本小人書。她這才想起來是第二次去賣蛤~蟆菜的時候買給文哥兒的,但買回后他沒找自己要,她也就忘記給了。遂拿了那本畫滿圖畫的給小高力。果然,這種連環畫一樣的圖書最是能吸引小豆丁的,只見他翻開就停不下來,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江春洗完碗回來,他還沉迷其中呢。江春自是能體會的,畢竟自己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小小一個,字還不認識幾個呢,就愛看這種連環畫,像什么都是她的最愛。那時候還沒彩色的印刷本,家里只有父親叔叔買的黑白本,她一頁一頁翻著,有衣袂飄飄的女性角色出現的那幾頁,總是要被她反復“欣賞”的。尤其里,畫著表現宋高宗“花天酒地荒~yin無度”的圖頁,總是有幾個女性角色當布景板,她也看不懂講些啥,只曉得圖畫里的衣裳美輪美奐,夢想著有一天能穿自己身上……但凡小女孩都有過這些幻想吧!她已不知道該說“可惜”還是“幸運”了,現在,身處大宋朝的她,這些“幻想”和“憧憬”都有機會實現了……“這個在做甚?”小高力的問題將她拉回現實。原來是他看到男主角“趙德芳”單槍匹馬力挑群敵的畫面,只見地面上有撒成片的豆子,而敵人的馬都只顧著吃豆子去了,只余德芳的汗血寶馬昂首挺胸,不費一兵一卒就可殺敵制勝。其實,這在現代拍攝的影視劇里可謂是經典“套路”了,圖畫右側有豎排版的“撒豆成兵”四個大字。江春估計那趙德芳就是穿越人士了——被某些影視劇給誤導的。其實真正的“撒豆成兵”出自元代有名的雜劇曲目,唱的“變晝為夜,撒豆成兵,揮劍成河,呼風喚雨”,是一種法術的代名詞。到現代,影視劇里就將其“字面化”為一種將豆子灑在地上,殺敵制勝的戰術了。就像“十樣錦”最早指的是長安竹、天下樂、雕團宜男、寶界地等十種錦緞,但在歷史長河中慢慢的演變成了曲目名,甚至到了清代蒲松齡就將其演化為十種小曲聯唱的表演形式了。大多數不求甚解的后人,才不會去管這詞可用錯呢,畢竟“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了。江春只得將詞義及延伸意義慢慢講了給小高力聽。不過這孩子的關注點卻在“殺敵制勝”“力挑群雄”上,追著問她“德芳作何這般厲害呢?”“因為他武藝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