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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出租車點起園燈,司機轉過身,不耐煩地重申:“別睡了,清泉灣到了!” 渾身酒氣的客人動了動,半張臉藏在黑帽下。 這人怪得很。 大冬天穿絲綢裙子出門,外套紐扣都不扣,白花花的皮rou東漏一點西漏一塊,腳上還踩著拖鞋。偏偏戴個大帽子,只看得到尖尖的、白白的下巴,猶如骷髏披著皮。 被自己的想象嚇了一跳,司機連聲催促道:“兩百六,現金還是支付寶?” 女客人摸摸口袋,啞聲道:“支付寶?!?/br> 司機麻溜掏出打印好的支付碼。 帽沿稍稍抬起,露出一雙屬于林笙的眼睛。 支付失敗。 余額不足。 農行卡余額不足。 工商卡余額不足。 …… 所有卡全部掃一遍,竟然沒有兩百六的剩余。 “好了沒有?” 趕著回家的司機沒好氣地問,撞上她幽幽的目光和死人般的面孔,又失去底氣,不由自主地解釋:“清泉灣本來就遠,平時兩百,現在大年關的漲點價,別人都算三百,我算兩百六已經很客氣了?!?/br> 他沒有惡意抬價。 所以別拿那種目光來瞪他。 “……” 容嘉誠經常買衣服買首飾,以‘你需要什么我直接幫你買’為理由,幾乎將所有需要的東西打點好。原來他不傻,竟然試圖把她養成金絲雀? 或許這次也是他的苦rou計? 林笙垂下眼皮。 打開微信,把僅有的五十八塊轉入銀行卡。再把所有銀行卡的余額集中到一起,湊夠五百塊錢。 下車。 清泉灣也是北通的高級小區,共住七八戶人家,全部在頭頂。通往上頭的斜坡路很長,開車上需要十分鐘。 林笙拖著高燒不退的病體,走了足足半個小時,額頭又沉又疼,恍惚地推開虛掩的門,聞到香酥入骨的飯菜味道。 “來了?” 陳默穿著睡衣,袒露出大片瘦弱的胸膛,加上白皮膚精細五官,整個人不男不女有幾分妖氣。 “我想見顧遙?!绷煮祥_門見山。 “我以為你更想見容嘉誠?” 他咬著筷子頭,“為了你,他可是犯了次人生最大的蠢,把最后的機會和公司都輸了。容禮翻車禍的舊賬,算是火上添油,成功氣得老容放狠話,不管最后警方怎樣處理,他必須蹲牢房。這也算是……愛美人不愛江山?” 唱戲似的腔調,陳默自小沉悶,少年期開始變得古里古怪,熱愛琢磨鬼神。比如現在,現代化的豪宅一角,燭火幽幽,青面獠牙的玩意兒虎視眈眈,還放著佛經。 他男女不忌,在床上的花樣更多更可怕,聽說玩死過不少人。因此,盡管他是警局老來子,依舊沒人敢和他混在一起玩。 林笙和陳默曾經是鄰居,沒那么怕他。冷下臉,鄭重其事道:“我要見顧遙,越快越好!” 陳默托著手帕抹抹嘴,語出驚人:“她不在監獄里?!?/br> “為什么?!” “我記得……精神狀態出問題,所以出院治療去了?!?/br> 林笙更難以接受地睜大眼,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為什么?” “神經病留在監獄里又不服從管教,縫紉機都踩不來,等于白養廢人。有人交錢擔保,走關系軟硬兼施,為什么不讓她出去?社會和平主義,就算是監獄也有人道主義精神的” 她垂下頭顱,烏黑的頭發制造出大片陰影,隱藏住狠厲的眉眼。 “是林晚?” “你猜?” 答案離不開林晚和陸淮,否則還有誰,大費周章把神經病弄出來治療? 以顧遙的性格,能拖下水一個便是一個,恢復神智后,鐵定上趕著咬她;即使治不好,大可以找催眠大師,對顧遙進行催眠暗示不是嗎? 他們這是打算不擇手段,將她置于死地。 零碎紛亂的想法堵塞在心頭,最后結論只有一個:完了! 徹底的玩完了! 林笙渾身癱軟的滑坐下去,不敢想象自己鋃鐺入獄的場景。 陳默則是半側身趴在椅背上,優哉游哉地欣賞完她的表情變化,忽而帶起個艷麗的笑容,“其實我有辦法把顧遙弄回來,只要你……” 在她疑慮又盼望的注視下,他慢條斯理地說:“做我的情婦?” * 夜風從臉上拂過,而后吹動衣角與發絲,令它們在身后翻飛。 林笙剛剛走到半山腰,酸軟的雙腿打踉蹌,整個人像皮球似的連滾數十米,才堪堪挺住。她想爬起來,嘗試多次無果,干脆翻了個面在瀝青路上躺著。 滿臉的灰和塵土,她想自己是又臟又臭的。 我不做情婦。 咬牙切齒說完這句話,她離開了,然后現在不得不承認:她無路可走了。 無論是輸給林晚,還是淪為出賣美色的下賤女人,都是身心無法承受的事情。她想著去死,反復地想。腦海中立即描繪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 她——林笙——像是一條死魚一樣貼在土地上,雙目圓瞪,后腦勺破裂。胳膊摔成幾段,眼鼻口耳腦都不住的溢出猩紅的血液……源源不斷的血液……染紅了整個世界…… 林晚將會心滿意足的俯視著,譏笑她依舊睜著的雙眼。想到這里,淚水便不可阻擋的滾滾而下。 她不敢。 這是最好的路,也是唯一的路。 她卻……連死都不敢…… 林笙捂住因饑餓而陣痛的腹部,蜷縮著身體捶打地面,雙腿胡亂蹬著,像是耍潑女人那樣在地上扭動,發出一聲又一聲凄厲而絕望的哭叫聲。 為什么不去死? 為什么還要難堪的活下去,等著被林晚摁死? 她哭; 像是恨不得把身體所有的水分、血液都通通借此排出??薜诫p眼紅腫,渾身疼痛,卻仍然沒有死去。 林笙側躺著,任由眼淚一滴滴滑落下去,麻木的看著這個漆黑而冰冷的世界。 有什么東西死去了,她能感受得到。 盡管心臟還在不緊不慢的跳動、血液還在來回奔騰、身體溫熱依舊……但她知道有東西在死去,飛快從體內蒸發出去,就算拼命的伸手去抓去扯,也沒用。 因為命運的偏心、因為惡毒的人們,她精神上一部分東西稀里糊涂的死掉了。 死人是沒有什么怕的,沒有什么不舍得。 林笙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