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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進身后的腦袋里。他們的血漿和血桐的葉子混在一起,影影綽綽,不分你我。它像一幅寫意的畫,在石墻上刺目猙獰。傻七又羞又恨,扭頭猛撲上前。士兵眨眼之間消失,他踉踉蹌蹌撲了個空。低頭見著雪白的衣角,抬頭便見著自己到了醫生和護士跟前。醫生扶住他,說你躺好,別亂跑。你腦袋受傷了,不說話。我替你說,我們幫你解釋。護士拉住他,針管便扎進了他的手腕。他被藥劑弄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秀遍g他知道護士給他掛上吊瓶,再插上鼻管,然后拉起被子,將他的面容遮在有消毒水味道的褥子里。然后他們轉身,如傻七擋在犯人和士兵面前一樣,擋在獄警和傻七之間。獄警推開護士,把她撞在旁邊的病床上。再揪住醫生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警告——要讓我發現你謊報了病情,你負責。醫生握住獄警的手腕,額頭青筋暴起。他說,我的病人,我負責。而后醫生轉身,卻見著賴叔和屁叔的臉。他們從鐵架上取下吊瓶,吊瓶則瞬間變成了火馬酒。屁叔已經喝多了,他晃悠悠地朝傻七靠來,抓住他的肩膀,將他從床上帶起。屁叔說,睡個雞`巴,起來喝酒。賴叔說,是啊,收拾收拾,起來打拳。屁叔把酒瓶子塞進傻七懷里,逼著他仰脖子灌。賴叔哈哈大笑,用力地捋著傻七的后背。傻七將一瓶悶干,砸下瓶子,看見巨大的圖騰在他們身上晃。傻七抓住他們的胳膊說,這玩意,我就要這玩意。我不要兔斯基,不要流氓兔,不要唐老鴨,就這玩意——這玩意叫啥,給我也整一個。整了我就有膽量,整了我就有力量。屁叔笑出一口的爛牙,他說你有啊,你看,你身上也有。賴叔把他胳膊拉開,巨大的怪物便扒拉在傻七的左臂。傻七愣愣地望著那爪子和麟,片刻之后,也跟著笑起來。他說好,怪不得我有了精神,真是療效顯著,立竿見影。而再抬頭,賴叔和屁叔也消失了。太陽高高地懸在天上,燦爛得讓傻七瞇起眼睛。這是一個殺人越貨的好天氣,而在這一天里,他用匕首第一次殺了人。刀子進去轉一轉再出來,那人便定格在這一刻。可現在他的手里沒有刀,只有槍。舉起槍來,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便在前方。他對著那人開了一槍,開了兩槍,開了三槍。他一路走一路開,一直打空槍膛里的子彈,他不停地扣下扳機,最終手槍只能發出噠噠噠的聲響。他問,有區別嗎,有區別嗎。今天殺,明天殺。殺對方,殺自己。殺左邊,殺右邊。沒有區別。他開槍開到天地昏暗,開到所有的景象再逐一消失。他看到霧氣從天上來,從地下升。他就站在中間,然后霧氣漸濃,什么都不再看得見。(107)傻七以為這就是一切的結束,而八爪魚也一樣。其實那天傻七很坦然,他不覺得遺憾也不覺得不甘,他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而結果如何,他向來不管。這是一段艱難且痛苦的旅程,從狼國內斗的那一天開始,到最大沖突結束的一天為止。這么多年來傻七從來沒有一天安枕,無論是躺在監獄硬邦邦的床板上,還是在出租屋發臭的被褥里。黑夜和白晝永遠那么漫長,在沒有麻醉的時候,一分一秒都要用力地數著過。他擔心八爪魚給自己的任務做不好,擔心老蛇的交代命令沒完成,擔心身份的暴露,眼線的盯梢,擔心今天的襲擊又死了多少人,擔心打開電視或出去買份報紙,看到的永遠是觸目驚心的傷亡人數。他想不看,可又不得不看。他必須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一步,局勢又變成什么樣。他監控著橋鎖的動向,正如分針與秒針監視著他的心跳。他從來沒有說過疲倦,因為疲倦已經成為習慣。重重的負擔壓在心口的每一天,他都必須竭盡全力地呼吸,才能讓肺里鉆進氧氣。可即便如此,他也越走越迷茫。從最初對激進派報以無限的仇恨,到慢慢理解激進派的立場。從認定敵人冷血無情,貪得無厭,到察覺出他們的無可奈何與舉步維艱。他深入敵營,便更能看清了他們的異同。他們也和自己一樣失去了家,失去了血親,失去了一個正常孩子應該有的一切,失去了少年時的無憂無慮和青年時的無限可能。他們是一樣的,這樣的發現何其殘酷,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槍口瞄準的不是異類,而是同伴。他的仇恨在完成老蛇最后一個任務時失去了意義。他報仇了,他狠狠地傷害了激進派,可他并不覺得快樂,也不覺得釋懷。因為仇恨在這樣孤獨且漫長的過程中已經變成了獨立的存在,恨著仇恨本身,便不可解脫。而這一切在結束之后,心頭的大壩終于決堤。那是對八爪魚個人的愧疚,對他的愛戀,還有對他的不舍得與不忍心。他深深地愛著這個人,卻又不得不傷害著這個人。事到如今,已經走入了死路。他相信八爪魚也愛著自己,正因如此,八爪魚才會痛苦,煎熬,死不了又活不好,放不下也忘不掉。傻七不能再做更多的事,他唯一能辦到的,就是推八爪魚一把。推離過去,推向未來。可八爪魚真的能走向未來嗎?不能。他當然知道激進派的失敗不是由傻七一個人造成,當然也知道一個時代的來臨和前一個時代的湮滅并非個體的功勞和罪過,他更知道他無法把歷史的浪潮阻擋,無法死死拽著時間的車輪不讓其前行,知道分裂和融合相互交替,而狼國始終無依無靠,它難以獨活,難以光榮孤立。可傻七卻成了具象化的那個敵人,讓八爪魚不想恨他,卻又不得不恨他。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他就可以失去他。不意味著他能干脆利索地死,金超脫殼般離開自己的身邊。傻七怎么能這么做,怎么能在毀了一切之后,徒留八爪魚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他如何能這么狠心,以為死亡便能帶來安寧。又那么天真,認定八爪魚真能如他一樣斬斷所有的情感,封閉所有與政見無關的私情。如何單純地以為愛就是愛,恨就是恨,非此即彼,涇渭分明。他果然是傻的。而這傻,讓八爪魚淚流滿面。(108)獸象歷569年五月,狼國大選,保守派徹底掌權,代表人登上高位。那是一個報紙上很少見到的人,原為一名將軍,內戰過后,一直在逐浪城執政。他早年曾在蛇國學習先進的管理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