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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朋友的溫凡……就像一只急著獻寶的松鼠。我紅著眼眶合上了筆記本。***下了火車,迎面撲來清爽的風,上一次來奶奶家還是去年除夕,來去匆匆也沒好好回顧老家的模樣,現在走出火車站,只覺得這個鎮子大概永遠都是老樣子,大片空曠的田野山林,建筑物都挨不伶仃地散布其間,橙色的晚霞也仿佛不在天邊,而是穿過田埂,越過山頭就能抵達的存在。小鎮的天好像都是矮的,踮起腳尖就能碰到。從火車站到奶奶家還頗有一段距離,我在路邊等公車,候了二十分鐘也沒見車來,看現在時間也還早,就干脆決定步行了。小時候也常這么從車站走回奶奶家,假裝自己活在古代,是一個流浪的吟游詩人。那時候一起玩耍,結伴流浪的小伙伴,也不知道現在都在哪里。和奶奶在一起度過的童年無憂無慮,被爸媽接去城里時我還百般不情愿,卻沒想到會在城里遇見溫小花。馬路兩旁都是大片的麥田,不算平整的路上偶爾有中學生騎著自行車“嘎吱嘎吱”地經過,我望著單車少年遠去的背影,有騎車的少年朝我回過頭來,又回應同伴的呼聲轉過頭去。若是現在遇見從前的玩伴,八成也認不出我了吧。當他們依然在田間嬉戲時,我卻身在好幾百公里外的大城市,默默跟在一個叫溫小花的熊孩子身后,被他氣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晚上做夢還要擔心他帶著他的毛毛蟲來攻擊,卻又為和他說了兩句話沾沾自喜。再也沒有無憂無慮過,心情變成了一枚刻著溫小花頭像的硬幣,正面是開心,背面是煩惱。細想想,袁冬說的真對,生命里也不是沒出現過別的可能,然而別的同學永遠只是同學,可以是關系一般的同學,也可以是關系比較好的同學,但我從未把他們當做“朋友”,從沒想過把他們和溫小花放在同一個位置。這到底是一種遺憾,還是幸福呢?讀小學那會兒,也有同學約我放學后去溜冰,但我情愿去公園看溫小花滿手臟兮兮地抓蟲子,從樹上滑下來坐個結實的屁墩,上初中的時候,也有同學約我去看明星的簽唱會,但我總覺得看溫小花偷偷自學三步上籃,用籃球一次次砸自己的臉更有趣,所以也都拒絕了。這么多年我無意間揮霍掉的橄欖枝,都夠建起一座鳥巢了吧。虧我還同情溫小花,其實我才是應該要被同情的那個。霞光照在路邊一大片水潭上,波光粼粼,再不多遠就到奶奶家了,這時忽然聽見前方有人在喊著什么。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從路肩處爬上來,高舉起雙手朝我的方向大力揮舞著,求助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有小孩溺水了。我趕過去的時候就看見水潭上“咕?!泵傲藗€泡,接著就只見水動,不見人影了。來不及繞道,我丟了背包從路肩滑下陡坡,帶著一屁股的泥巴和一手在石塊上磨出血的口子,踏進水潭里救人。好在冒泡的地方離得也不遠,水潭不算太深,我的水性剛好夠把人撈出來。男孩沒事,嗆了幾口水緩過氣來,望著天空一臉懵逼。女孩去叫來了大人,我被家長拉著一疊聲地道了謝,本來可以功成身退了,倒霉的是入水的時候太急,忘了摘眼鏡,等我出水時眼鏡就找不著了。我滿地找了半天,等兩小孩都跟家長回家了,我還巴巴地找著呢。天色漸晚,我看著在泥巴里攪和得跟溫小花一樣臟兮兮的雙手,再抬頭看天邊朦朦朧朧的晚霞,再不甘心也只好作罷。一個人渾身是水地走在路上,沒了眼鏡,只能慢慢地走,有那么一會兒,耳邊都是溫小花的“小心腳下”“小心臺階”“最后三步,三、二、一”。我停下腳步,看著腳尖前的路坑,繞過去又繼續疲倦地走著。手上還是臟兮兮黏糊糊的,小時候我也這樣救過溫小花,但偏偏沒心沒肺的溫小花骨朵一點兒也不記得。把溫小花從那個臭氣熏天的泥坑里拔出來的時候,花骨朵全身都是臭泥巴,一張比煤礦工人還黑的臉上只有一對眼珠子骨碌碌滴溜溜地轉,仿佛兩顆被撞得亂竄的彈珠丸子,還沉浸在四輪自行車飛出去那天旋地轉的精彩里。雖然溫小花從小扒拉泥巴慣了,但那次真是他史上最臭的一次,沒有之一,蒼蠅都在他腦門上嗡嗡齊飛,我撿了樹枝趕都趕不走。溫小花也覺得自己臭烘烘的受不了了,小鼻子一直皺著,我每往他頭頂揮動一次樹枝他就下蹲,蒼蠅群也跟著下蹲,他站起來,蒼蠅群也跟著飛起來,他在泥地里沒命地跑圈,蒼蠅群也跟著跑圈,說白了那天他就是個行走的大便。偷偷說,那天為了懲罰他不記得我,我罰他做了好多個下蹲連已經習慣他泥巴之身的螃蟹軍團都望而卻步了,老遠地站在上面光嚷嚷,沒一個人敢下來幫忙。就只有我,被倒栽蔥的溫小花蹬了一臉的臭泥巴還把他拔出了泥潭,溫小花出來后一屁股坐石頭上,風車一樣掄著短手臂,想把手上的泥巴都甩掉,最后全甩我身上了,都這樣了,我還牽著他那只好像抓了大便的手,把他一腳一腳地拎出泥地?;氐郊視r我腦袋上也都是飛舞的蒼蠅了。可是溫小花并不記得我,在他驚慌混亂的記憶里,將他救出泥潭的,大約依然是與他不離不棄的螃蟹軍團吧。但我不怪他,我不是想讓他還我這份人情,我只是想和他做朋友。雖然來得晚了一點,但我總算和你做過朋友了。想著想著忽然就很后悔,不管怎樣都不該不告而別的,至少寫封信吧,告訴他除了喜歡他以外的心情,像是謝謝你的土豪鐳射金鏡框,謝謝你的悶sao基佬紫鏡框,謝謝你推我看鳥窩,謝謝你陪我看星星,謝謝你陪我打乒乓,謝謝你教我打籃球,謝謝你帶我逃課,和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現在想來,小時候那些想和你一起完成的夢,已經全都一起完成了。走上前方的石橋,橋對面迎面走來一對女高中生,我渾身是水,還透著水潭的腐臭氣,趕緊加快了腳步,不希望她們注意到我。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見其中一個女生指著橋盡頭的道路,小聲又驚喜地對同伴道:“看,像不像流川楓?”三個字像巴甫洛夫的命令,我條件反射地站住了腳步。聽著流川楓的名字,腦子里卻無可救藥地浮現出溫小花穿著山寨隊服,在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坐在籃球架下,抱著膝蓋耐心等我的樣子。我忍不住回頭,這一回頭,就看見了站在石橋那頭,穿著紅黑色湘北隊服的身影。我一直沒告訴溫小花,當我摘下眼鏡看不清他的臉的時候,就是他人生中最像流川楓的時刻,一樣的高瘦又白凈,一樣又細又亮的眼睛,還有一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