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

想到這里，伊麗莎白的眼淚從充滿了皺紋的臉上滑落。

夏爾，我真的好喜歡你，我真的好愛你，我們一起老去好不好？

她一生無子，沒有給夏爾生下一兒半女。她知道夏爾其實不是那么在意這一點，而且他也不想讓凡多姆海恩家的血脈流傳下去，因為這是一個充滿了苦痛的家族。

夏爾把伊麗莎白的手抓得更緊了，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深深地埋下去。伊麗莎白老了，她耳朵也不是那么好使，眼睛也不好用了，但是她敏感地感覺到自己“年輕”的丈夫在抽噎。

“夏爾……”伊麗莎白的聲音也不中聽了，沙啞摩擦，就像是破掉的風扇。她從來不想讓夏爾傷心。小時候，夏爾是他的玩伴；青年時夏爾是她的丈夫；年老了，夏爾是他的陪伴。

她有時候覺得，夏爾快要成她世界的中心了。

他們之間的對話沒有一點營養，除了名字沒有一點其他的東西，可是他們能夠輕而易舉地明白對方的一絲。

少年夫妻老來伴，這默契不是說說的。

“伊麗莎白……”夏爾眉毛皺起來了，他知道伊麗莎白的大限已至，他給伊麗莎白掖了掖被子，他從來都是大少爺，什么時候干過這種事情……也只有伊麗莎白了。想到這里，他把伊麗莎白的手放在胸口，輕聲，幾乎是哄騙地說，“伊麗莎白，你別走好不好，求求你……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他真的只有伊麗莎白了。

父親走了，母親去世了，紅夫人被殺，姑父姑媽也都離開人世，就連那個妹控的愛德華也找不見了。

塞巴斯蒂安他只是一個收不走他的靈魂的惡魔，他不敢付出真心。

“夏爾，神是公平的?！币聋惿渍f道。

聽到這句話，夏爾腦子里的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崩斷了：“公平？這個世界從來不存在公平！就連神……哈，神也是不公的?！?/br>
“他對于所有人類都是公平的?！币聋惿渍f。

“對所有人類公平，我……”夏爾差點爆粗口了，但是他猛地意識到了什么。

對所有人類公平……人類……他真的是人類嗎？

伊麗莎白這句話暗示性太強了，夏爾在也無法忽略這句話：“麗姬，你都知道了什么？”

伊麗莎白虛弱地笑了笑：“圣子……”

果然知道了嗎？夏爾蒼白了一瞬間。

“他確實很公平，他不在乎生命，你是特例，夏爾?！币聋惿椎氖种钢赶蛳臓柕男呐K，“這并不代表他沒有心，夏爾，你傷了他的心。不在乎就不會傷心，在乎才會?！?/br>
“你是讓我原諒他嗎？”夏爾嘲諷的一笑。

“不，我什么都沒說?！币聋惿卓粗臓柕难劬?，這家伙固執的可怕。

房間里安靜了很久，最終還是蒼老的伊麗莎白開口：“塞巴斯蒂安，我很嫉妒你呢，能夠陪夏爾度過漫長的歲月?！?/br>
塞巴斯蒂安瞇起眼睛，不著痕跡地笑了一下：“我的榮幸?！?/br>
“神不是光明的，別忘了他作為文森特·凡多姆海恩時候的殘忍血腥冷酷?！币聋惿状竽懙恼f出褻瀆神靈的話語，這幾乎大逆不道。

可是在場的人都不在乎。

“祂是黑暗的，理智的瘋狂，光明只不過是偽裝?！彼f，“不然全知全能的神靈為什么會允許地獄的存在?！?/br>
“為了光暗平衡？為了讓人直視內心？”伊麗莎白輕輕地搖頭，“祂全知全能為什么不能把所有人的陰暗面去掉？祂只是覺得有趣而已。這就是神，看著人類掙扎，違背自己的良心，逼迫他們來請求祂。然而祂什么都不會做，這就是神。我們偉大的惡趣味十足的可惡的神靈?！?/br>
伊麗莎白摸著夏爾的臉，她的手保養得再好也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變得粗糙起來：“夏爾，祂終究是神啊?！?/br>
夜晚，黑夜寂靜如水，星河靜靜地流淌在這黑暗的孤寂之中。無數的星星擠在天上，夏爾讓塞巴斯蒂安把所有的燈都熄滅，于是更多的星辰便出現在黑夜之中。天空明明如此擁擠，但偏偏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孤獨。他默默地坐在臺階上，背后邊上伊麗莎白的棺材。明天她將會被送到教堂，然后被放進墓xue之中，填上一把土，與人世隔絕。

死亡只是供疲憊的人休憩的一個場所，有了死亡，人才能更加勇敢地向前走。

夏爾靠在伊麗莎白的棺木上，嘆息道：“死亡啊……”

他很貪心，他不死，那么也貪婪地希望母親不要離開，紅夫人不要瘋狂，伊麗莎白不要死亡。她們如今都休息下了，那么他呢？夏爾忽然想起了他的父親，如果說不死的話，他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員呢？他是不是也想讓他陪著他走完這漫長的旅途？哪怕這個旅途沒有終點？

太孤獨了，世界太安靜了。

他走在倫敦的街頭像是個時代的棄子，說著和其他人一樣的語言卻聽不懂日益新潮的詞匯。

時代變得太快了，凡多姆海恩家該退出了。

于是他關上凡多姆海恩家的大門，默默地等待著。像是睡美人等待那個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王子一般。

伊麗莎白死后第一年，他想，如果文森特回來，那么就晾他一會再原諒他。

伊麗莎白死后第二年，他想，如果文森特回來，那么就說他幾句再原諒他。

伊麗莎白死后第五年，他想，如果文森特回來，那么就立刻原諒他。

伊麗莎白死后第十年，他想，如果文森特回來，那么他會立刻抱住文森特，哭泣一會。

伊麗莎白死后第三十年，他想，如果文森特回來，那么他會用力在文森特的臉上打一下。

伊麗莎白死后第五十年，他想，如果文森特回來，那么他會把匕首插進文森特的心臟。

伊麗莎白死后第七十年，他想，如果文森特回來，那么他會在文森特面前虐待自己，給他看他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伊麗莎白死后第一百年，他開始反省自己。

伊麗莎白死后第一百五十年，他想通了，他們只能是路人了。

他重新打開凡多姆海恩家的大門，既然如此，他就用心地輔佐王室吧。人活在世，總要有個目標。

夏爾穿著維多利亞時代的衣服，理直氣壯地走在街頭，他人的眼光和他有什么關系？他是女王的忠犬，他何時又畏懼了這種眼光？

每一個時代都是有黑暗的，凡多姆海恩家的存在永遠不會被取代。

他不死，便無所畏懼；塞巴斯蒂安的強悍足以讓他橫行天下。

二十一世紀，是個好時代。這個世界在短短百年的時間便發展的超乎他的想象，人類的強大有時候襯得塞巴斯蒂安都有點蒼白了。

日子感覺一直是那么平靜，直到一天，他見到了那個叫夏洛克·福爾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