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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江湖傳言說,他被撫順司緝捕,寡不敵眾,早就死了。 也有傳言,道青陽子其實一直在白玉京,只不過他被囚禁在了“太虛十二景”中,一身武功被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無恤在被云公子搭救,白玉京養傷期間,也曾數探太虛十二景,想要證實傳言,卻并無尋到過青陽子的蹤跡。 卻不想,竟被蘇纓在地底碰見了。 蘇纓在他懷里緊緊繃著身體,像立刻又要跳下來躍上去一探究竟才放心,燕無恤心知她經絡受傷,決不可再調動內息,停在離淵頂廊橋約莫數十尺之距,已隱隱能聽見頂上人語。 撕下一截長練,圍住她的眼睛,叮囑一句,便抱著她扶搖直上,一躍而上廊橋。 四下嘩然大作。 大殿頂端崩塌,左懷元正令人搜尋,不妨聽到廊橋處傳來響動,回首的當頭,正看到那如從地獄里歸來的頎長黑影,躍上了廊橋,足點欄桿,目如深潭,正與他視線相對,左懷元一時,汗涌如注。 偃師師失敗了。 他將直面燕無恤。 這個念頭閃電一般掠過心頭,他眉峰蹙著,鷹隼一樣的眼緊緊盯向燕無恤,面上的肌rou因緊張而微微抽動,嘴將張未張,正欲一聲令下的時候,那人的身影已如鬼魅一般逼近了眼前! “護我!” 左懷元急道。 話音落時,黑色的身影已逼近了弓箭手投鼠忌器的范圍。 蘇纓目不能視,只感到勁風撲面,她被燕無恤負于身后,雙手一環,輕攀他肩,調動內息,減輕自己的重量。 耳邊叮叮當當,便是兵器相擊之響。 燕無恤先是一掌拍開最先圍來那人,咔擦有骨碎之聲,緊接著繳了一把長兵,殺入人群。 蘇纓掌心幾乎只是輕輕貼在他的肩頭,聽到他平穩渾厚的吐納呼吸之聲,感覺布衣之下,肌rou遒勁,如鋼鐵,如蘊巨力,微微起伏,熱透重衣。 極不好聞的味道沖入鼻尖,腥味濃厚,并有溫熱液體,不小心飛濺面上。 耳邊的驚叫此起彼伏,還有刎頸而亡之響,肢體斷裂之響……蘇纓感覺像生著一場病一樣,面上guntang,四肢冰涼,腦中嗡嗡而響。 她自離家出走,步入江湖,一路而來,雖然吃過不少苦頭,面臨這樣的修羅之境卻是頭一遭。 小寒山下,燕無恤救她的一次,在如何腥風血雨,也是在她昏迷之后,變作李攬洲口中輕描淡寫的“盡滅百人騎”。 白馬驛,火光滔天,偃師師父親慘死,也是隔著火光,看不真切。 囚入地底,以弓箭破追擊,也是假于機關,隔了一步。 這一遭,卻是實實在在的體驗到了燕無恤所在的“江湖”,這一個與她從前閨中向往全然不同的,不是想象中那個鋤強扶弱,仗義出行,斬戮賊匪,一戰成名的江湖,而是在沒有人知曉的、暗無天日的地底,同穿著甲胄、編以什伍、木人機關一樣的冰冷對手,毫無希望的廝殺的江湖。 在過去的無數歲月,在她聽來是英雄話本的“刺殺孫止水”背后,就是一場又一場這樣的廝殺。 一點兒也不暢快,甚或于,它可能是錯的,可能會變成別人唾罵的。 就在此刻,最血腥的戰場就和蘇纓一張眼幕之隔,她掌心微微汗濕,攥著他的衣服,身體隨他的動作,像一片狂風巨瀾中的葉,在刀光劍影之中穿行。 不知怎么,此時此刻,她竟未覺害怕,也未因刺鼻的血腥感到不適,唯覺對身前這人生出憐愛之情,憐他在這世間,無依無靠。 燕無恤自然不知道此刻蘇纓得所思所想,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對敵上,偃師師下的毒,雖已順著他內力運行,被逼出體外,卻依舊傷了元氣。他凝神聚氣,右手擒一把斬馬刀,身姿疾如風影,刀光如大如席的片片燕山之雪。 只是這雪沒有天上根芽,并不潔凈,所過之處,飛起鮮血。 燕無恤看準一個防備疏漏的間隙,忽突進十多步,一路殺了進去。旁人只見刀鋒凜凜,黑袍烈烈,竟無一個人攔擋得住。瞬息之間,斬馬刀直斫左懷元的面上。 二人交鋒不過十來個回合,左懷元怎是他的敵手,很快便敗于刀下,燕無恤卻似乎并不想殺他,只是將空著的左手伸出來,擒住了他的脖頸。 燕無恤問:“爾等蜂擁鼠聚于此,機關算盡,要燕某人項上人頭,拿來作甚?” 左懷元被他挾制,四周無人再敢動手。 他雙目圓睜,脖上充血,目中泛紅,連連咳嗽。 燕無恤稍稍放力,他卻不說話。于是他再度收緊,“咔擦”微響,將他聲音封于喉內。 左懷元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似有話說,燕無恤將他再放開時,他氣息微弱道:“咳咳……燕大俠,我敬你是條漢子……咳、實話跟你說罷……你是朝廷要剿滅的最后亂黨,只要你死,白玉京也罷、江湖也罷,都安寧了?!?/br> “倘若你一日還存活于世,腥風血雨將一日也不止歇。你若當真是大俠,便敢自刎以謝世人?!?/br> 燕無恤沉默良久。 他笑了:“是么?只要我死,天下就太平了?” 左懷元喘了一口氣,一動不動盯著他:“不錯,撫順成化,靖亂世寧。江湖亂黨,以武亂禁,禍之根本?!?/br> 燕無恤冷笑道:“當日亂黨唯青陽子一人,需剿滅者也唯青陽子一人,暴秦無道,尚知連坐鄰里,今上卻因一人之過,遠誅義士十萬,燒毀典籍,銷鑄刀兵,耗費國力,大修白玉京,開辟武勛,禍亂吏治。暴政之主,竟敢言之鑿鑿,今日殺我一人為亂黨,安知來日亂黨又豈止千千萬?但有不如意者皆亂黨,來日天下只余今上一人,便可天下太平?” 左懷元本以為他是江湖武夫,雖精拳腳,不通文字,不料竟被他一通質問,張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燕無恤環顧一圈,見方才圍剿他的軍士,或怔怔,或呆立,臉上都無甚表情,宛如真正的機關之人,行尸走rou,也不知多少是這白玉京培育而出。 微微冷笑,又道:“左都尉,你也是受人指使,我不殺你。勞你回去,對指示你來的人說一句話,三日之后,我將取他頭顱,懸于西極門下,我說到做到?!?/br> 他言語平淡,卻聽得左懷元遍體身寒,還未來得及說什么,忽聽到一聲不大不小的嗓音:“左都尉!你私調赤旄軍,該當何罪!” 左懷元轉過頭去,見到朝廷兵馬,眼神一亮,待看清領頭那人,又迅速黯了下去。 只見李攬洲領著一列人馬,從太玄宮方向而來,他左手握符,俊面冷沉,身后帶著不少人馬:“李某奉旨前來,你速速解兵伏罪,隨我去長樂宮面圣?!?/br> 燕無恤見到是他,目中微冷,一把摜開左懷元。 左懷元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