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8
冷冰冰地立在苦海之上。驚濤惡浪拍過,卻拍不倒那個樓越,那個樓越一直站在潮頭冰冷地望著他。他悵然大慟,這個天帝當的真沒意思。從小到大,想要的,不敢說不能說不可說,一件都沒有。非他所愿的,一件一件不管他不問他不理他,件件都壓來。從無選擇。從無自在。一萬年都過來了,從前并不覺得難以忍受。況且當天帝多顯擺,任武帝多威武,振臂一呼,三軍振動,有此等榮光,夫復何求?可是……憑什么不讓他勾陳有所有求?紫微可以,青華可以,連那個陰險的長生懶得掉渣都能坐在天帝的位置上,四御中的另外三個都可以,憑什么他勾陳就不可以?從前能忍,一萬多年忍著也不覺太痛苦。事到如今,那忍字上帶的刀像突然開了刃,一刀一刀割斷了腸,真的……快要忍受不了。所以,這是因為愛了么。天命,這到底是樓越的情劫,還是他勾陳的情劫?神識危險地動蕩,天旋地轉,在神智尚存之時,勾陳第一次放棄了自我救贖,沒有念起。道心不穩?就讓它不穩吧。腦海里天雷閃過,白光乍現,耳目嗡鳴。勾陳腳下一軟。在失去意識之前,感到被人接住并極輕柔地抱起來,他恍惚間滿心希冀地想:是他么?他正在海上,離的那么遠,哪里趕得及,大概是錯覺罷。勾陳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里他回到了孩童時期。那時候紫微還是幼兒,北斗七星剛出生,在九天雷霆中宮的玉池邊,他砍了玉池邊一枝千年長成的玉竹樂滋滋地扎竹蟈蟈,他一邊扎一邊算,一只兩只三只……七字,還差一只,我有八個弟弟,一人一只。玉竹堅硬如鐵,幾根竹刺深深扎進小勾陳的手指,指上扎出圓潤的血珠,他無所謂地拔出刺繼續專心致致地扎蟈蟈。總算扎完了,他小心翼翼地將竹蟈蟈送到玉池中去洗,再三確認把竹刺和血污都洗凈了再一只只擺到玉池邊上用法力烘干。絲毫不顧自己扎得好多包的手。大功告成,他興奮地用盤子端著八只蟈蟈進中宮,撞見他父君、母君一身君裝恭敬地和一個滿身圣光的仙人說話。能得父君母君如此敬待,來人必定是尊貴至極之人。小勾陳一向懂事,恭敬地退步向外走,順風聽到了一句“請圣人明示,當真唯有吾孩兒才能赴劫?”小勾陳耳朵一下立起來,只聽那位圣人威嚴地“嗯”了一聲。一個“劫”字驚起小勾陳一身寒毛。小小年紀的他不自禁抓緊了手中托盤,片刻思考之后,他勇敢地想:我是長兄,就是有劫也當我去赴,既要走了,得抓緊多做些玩意兒給弟弟們。如此一想,小勾陳竟不覺得多沮喪,隨即將方才一剎那的難過害怕拋諸腦后,往玉池邊走,想再砍些竹子。忽聽她母君道,“勾陳不可以,送紫微去罷?!?/br>冰冷地寒意從腳底升起,小勾陳險些捧不住托盤。他想沖進去質問:“不能讓紫微去,他還那么小,我是長兄,該讓我去!”然而父君母君說過,長輩說話不可唐突,貴客在時當守禮,他等在主殿外,想待客人出來,他再找父君母君說。卻遲遲不見那位圣人出來。他人小見識少,原來圣人來去自如,他空等了一場。忽然心中一痛,某種微妙的兄弟星緣感應“錚”的一聲斷了,小小的他的眼淚嘩啦掉下來,他的弟弟紫微,被送走了。從那以后,他再感應不到半點紫微的星緣。這是勾陳之后無窮無盡惡夢的開始,他像被黑色的海包圍,被混沌的星塵束縛,掙扎不開,快要滯息,他一直在大叫,卻不知自己叫的是誰,叫的又是什么。黑暗層層傾覆,他被壓得動彈不得,漸漸手腳失力。我要死了么?他在想。死倒是不怕,早該死在當年赴劫。只是不甘心……在死前,“我還想見一個人?!?/br>“我想解下他的發,望進他的眼,我想輕輕撫上他的唇,告訴他我想親他?!?/br>還想再問問他,“你……可曾在意過我?哪怕一點點?!?/br>于他掙扎著不肯沉淪,等那個人的回音。這個夢真實到居然能聽到那個人的回音。那個人在叫他“陳武,陳武?!?/br>一遍又一遍。那個人的聲音很好聽,既有男子的雄渾又有女子的溫柔,他聽得癡迷,側著耳朵想離得近些。這個動作似乎讓那個人又驚又喜,那個人輕輕顫了一下,聲音還高了一些。接著他聽到那個人開始唱小曲。其實不算曲子,沒調沒譜的只有長長的白話,但勾陳聽著特別舒服,便又靠近了些。那個人似乎怔了怔,又僵了僵,勾陳以為那個人會把他放開,不想那人竟任由他靠著,甚至還更溫柔地抱緊了些。多少年沒有人抱過他,勾陳沉淪當中,一身俠骨丹心化成春水。不知過了多久,勾陳聽那小曲竟沉沉的睡了,沒有惡夢,沒有回憶,單純地睡著了。多少年來,從無如此舒暢睡過。勾陳醒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血跡斑斑的手,若不是耳朵漸漸恢復聽力,聽到了一串低淺的男聲,他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中扎蟈蟈才弄得滿手是血。眼珠轉一轉確認了自己正被人抱著。勾陳腦海里仿若清風扶過:這雙手骨節分明,這聲音清潤憂郁,這個懷抱有特有的海的氣息。這個人是樓越。一挺身想坐起來,卻被人巧妙地抱回懷里。然后他聽到頭頂上的聲音傳來:“道心穩了么?”勾陳愣了愣,才回憶起前情,答道:“穩了?!?/br>“內府還動蕩么?”“尚好?!?/br>“要起來么?”勾陳:……并不想起來。“還是要睡下?”勾陳就坡下驢地點了點頭。然后感到自己被人輕柔地抱起,視線調了一個頭,又被人放下。他從睡在樓越懷里變成了睡在床塌上。勾陳頗有些遺憾地想:我其實不是要這種睡下……他以為樓越放下他就會走開,卻見樓越坐到了床尾,道了一句“你睡,我護法?!?/br>然后淺淺的經文又響起來,這回聽明白了,不是小曲,是。勾陳先前還努力睜眼去看樓越,見樓越衣裳上也有斑斑點點血跡。他又心疼又疑惑,很想坐起來問問樓越。卻不知為何困頓的很,許是因樓越念經文的聲音太溫柔,許是樓越此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