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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不可離開鐘山。但山中少有人蹤,獨自一人與鳥獸為伴也實在寂寞,偶爾遇上個樵夫獵戶攀談兩句,只會更增對山下生活的好奇之心,終于試探著走下山來。初時只是在城中走走,眼見并無什么異樣,漸漸便大了膽子。他本識文斷字,便在羅家布莊里做了個帳房先生,偶然隨著來宅子里報帳,卻就碰上了啼哭不止的小少爺。當時天色已經昏黑,他一眼看去,竟有十數條黑影圍著孩子徘徊不去。雖然尚無什么舉動,但孩子禁不住那股陰氣侵迫,自然大哭不止,看得他不由自主走上去把孩子接了過來。孩子抱到他手中,四周環繞的黑影禁不住他身上佛光的照射,不得不四散藏匿,孩子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他知道這佛光來自師傅給他的一顆菩提珠,自幼帶在身上不曾稍離的。師傅臨終之時反復叮囑的就是兩條:第一,不得離開鐘山,第二,不得取下菩提珠。第一條他終于是忍不住違背了,但第二條卻一直遵守著。他知道自己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那些東西也愛沾他。幼時他也曾被這些東西嚇得啼哭不止,是師傅給了他這顆菩提珠后才讓那些東西不再近身,因此這菩提珠自戴上之后,就再未取下過。只是他不曾想到竟會被羅家父子留了下來,更沒想到今天會被羅靖帶離常州。羅靖見他只是嘴唇蠕動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冷冷一笑,直接扯過他就往馬車上帶:“走?!?/br>沈墨白掙扎著急道:“不行,真的不行!先師說我絕不可離開鐘山。常州城尚在鐘山之下,可錢塘……”錢塘離常州實在太遠了。羅靖只當沒有聽見。他手勁極大,沈墨白被他拉得跌跌撞撞,無論怎么掙扎也甩不開。忽然馬蹄聲響,一騎飛馳而來,到了近前滾鞍下馬:“將軍,兵部有人到了,說這批糧草不合規定,不許上路?!?/br>羅靖眉頭一皺,放開了沈墨白:“不合規定?怎么會不合規定?這批糧草都是我親自驗看入庫的,哪里不合規定了?”來人喘著氣,顯然是急急找過來的:“屬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今早突然有人到了,兄弟們已經將糧草裝車完畢只等上路,他卻硬生生將我們止住,非要挨車驗看,然后說好道欠……我看,他分明是在找我們麻煩,不讓我們上路?!?/br>羅靖眼中冷光乍現,森然道:“說的不錯,他們分明是來找麻煩的。走,過去看看!”拉過馬來,還不忘回頭叮囑了碧泉一聲,“把沈先生請到驛站去,若是人有什么閃失,我拿你是問!”第4章掃晴羅靖這一“請”,碧泉就把沈墨白禁在驛站里關了七天。每天送茶送水,有菜有湯,甚至還在市面上買幾本書來送進去,就是不許他出來一步。好在沈墨白淡泊安寧慣了,不讓他出門,他就讀書,也并不覺得寂寞無趣。因此當羅靖滿面怒氣大踏步進屋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沈墨白一襲淡青寬衫,斜斜倚在窗下讀書的畫面。天色陰霾欲雨,他卻是玉石一般的白皙,在昏暗的天光下竟似是微微泛著一層光彩的。羅靖看得心中微微一動。他十八歲便入了行伍,十年來都在軍中,眼里只見帶把的,哪有軟玉溫香?因此也好男風?,F在這服侍他的碧煙碧泉兄妹二人是他從路邊撿回來的小討飯,如今職位漸高,才收做了身邊人。比較起來,倒是碧泉因是男兒身在軍中更方便,服侍他的時候反而多些。碧泉兄妹也有七八分顏色,比起來沈墨白面容只算中人,但此時他隨意倚著,那衣裳是碧泉的,略有些長,只有手指露在衣袖外面,白生生的水蔥兒似的。領口略微敞著些,羅靖的目光隨著那修長的頸項一直延向下,到了衣扣的地方,被生生擋住了,越發教人心里癢癢的。沈墨白被腳步聲驚動,抬起頭來,澄澈的目光向羅靖面上一轉,放下了手中的書立起身來,卻不知該說什么。不過他這一立起來,擋住了窗外透進的光線,方才那種泛著微光的感覺立時消退,羅靖心中一定,暗想自己大約是多日不曾親近過碧泉,竟然對這般的人也動起心來,微微沉著臉道:“收拾東西,準備上路吧?!?/br>沈墨白還想做最后的努力:“將軍,家師有遺命,在下確實不能離開常州。這風水之事,其實我并不十分懂得,不如另請高明的為是?!?/br>羅靖目光森然:“你少廢話!乖乖的跟我走,虧待不了你。倘若再扯什么鬼話,我將你發到軍中去慰勞弟兄,到時候你求死可也不可得了!”沈墨白被他的目光刺得心里一緊,碧泉已經聞聲進來,道:“爺回來了,可以上路了么?”羅靖冷冷道:“給他收拾東西,馬上上路?!?/br>碧泉一面拾掇,一面道:“爺,兵部驗過了?”羅靖冷笑道:“有什么驗不過的?他們分明是在拖延時間。下起雨來,路上只怕難走,叫兄弟們加快著,糧草不繼是要命的,只要按時到了邊關,人人記功行賞?!?/br>沈墨白本來還想說話,聽見糧草不繼一句,遲疑了一下,終于沒再作聲,跟著碧泉走了出門。糧草已經全部整頓裝車,羅靖額外給他準備了一輛簡陋的輕便馬車,還塞了些行李,只留下一點空隙剛剛容他坐下。羅靖自己翻身上馬,碧泉趕車,一聲令下,車隊緩緩移動,穿過常州城,直往邊關。天色近午,常州城中街道上人來人往,車隊到了城門處,不得不停下來挨次出城。沈墨白的馬車吊在最后,旁邊是等著出城的行人,竊竊之聲直傳進馬車里來:“哎,你可知道那押糧的將軍是誰?”“是誰???”“怎么你不知道?那就是羅守備的長子,當年克死了他娘,現在一回來又弄了個家破人亡?!?/br>“怎么回事?我住城北,沒聽說??!”“咳!也就是這幾天的事。當年有個算命的算他是大兇之命,克母克父,果然就把自己的娘克死了。后來讓他入伍離家,羅守備才升起來的。這次回來才幾天,聽說羅夫人已經瘋了,家里不滿一歲的小少爺暴死,少奶奶上吊自殺,好歹給救了回來,送回娘家去了?!?/br>“這,這是怎么鬧的?”“什么怎么鬧的,還不是被他克的!”“哦哦……還真有這樣的大兇之命啊……”“可不是,你看他那眼,厲得刀子一樣,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沈墨白聽得心驚rou跳,剛想掀開簾子問一句,馬車突然向前,將他幾乎仰了回去。只聽碧泉咬著牙在簾外道:“胡說八道!道聽途說的事,嚼碎你們的舌頭!”沈墨白顧不得頭撞在車廂上,探頭道:“他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