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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米的,也就是說,再往下多滑那么一段,就會遭遇“節點”,高速過節點,其兇險程度不言而喻,不死也得脫層皮。 江煉朝他喊話:“抓住繩子,把身子正起來!看看周圍有什么可供落腳的地方,繩子快斷了!” 神棍應該是聽見了:繩身忽然抖動得厲害,足見“快斷了”這三個字,給他帶來了怎樣的恐慌。 孟千姿循聲看去:“他那個位置,附近應該有個山臺,我段太婆在那兒歇過腳?!?/br> 江煉嗯了一聲:“我們的繩子也夠嗆,又擔著兩個人的重量,上頭有火損,往上太危險了,孟勁松這一時半會的,也不可能垂下新的繩子來……只能趕緊下了?!?/br> 孟千姿抬眼看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什么,手上一松,掌心似要外推,又很快收住。 江煉察覺到了,不動聲色地往后挪了挪身。 他當然知道這姿勢曖昧,但當時情勢危急,她的繩子斷了、沒處借力,他只能摟住她,現在也沒法松:手一松,她就掉下去了。 他裝著什么也沒察覺,低頭示意了一下她半身安全帶和腰帶上的各色掛件:“你可以用Go鎖和快掛把自己跟繩子綁定,這樣安全系數高些,我也能騰出手來?!?/br> 孟千姿也裝著這姿勢很正常、自己并沒注意且渾不在意,她低下頭,快速勾連掛件。 江煉看到,她耳根后到脖頸處,微微有些泛紅。 要命了,氣氛于無聲無息處,突然尷尬。 江煉清咳了一聲:“行了,不用裝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br> 孟千姿頭皮微微一麻,手指蜷攥進快掛的鎖隙間,抬頭看他:“哈?” 她想什么了?她沒想什么啊,她腦子里是空的。 江煉說:“你想謝謝我嘛,但這兩天對我欺壓慣了,一時間適應不了這轉換,抹不開面子……沒事,我get到了,不用謝?!?/br> 孟千姿噗地笑了出來。 是該謝謝他,只是一時間,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現在人家把話挑明,自己才上趕著道謝,又顯得不夠誠意…… 孟千姿抬頭看了眼繩索上方,濃煙還未散,繩上三兩著火點,已不再竄冒焰頭。 她顧左右而言他:“你下得還挺快的?!?/br> 江煉笑起來。 他說:“不是跟你吹,要不是我剛才,被緊急調走洗了幾個碗,還能來得再快點?!?/br> 說到這兒,他欠起身子:“走吧,得抓緊時間?!?/br> 一根繩,吊了兩個人,繩上還有火損,經不住大的扯動,也就是說,明明情況緊急、恨不得一滑而下,還得耐住性子、慢慢下,速度上不去,就更加不能拖延了,遲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險。 他這一欠身,便露出了背后的石壁。 孟千姿忽然看到,他剛剛倚靠過的地方,洇了絲絲道道的血,有一塊尖凸的棱角上,還掛著血滴。 她心頭一悸,下意識去看江煉的后背,但他剛好側了身,看不到,只能看到身后一兩條垂下的、磨拽成縷、還染了血的碎布片。 身子開始下滑,這是下降器起作用了。 江煉仰著頭,神情專注,一手拽挽索,一手慢慢控制著下降器的制動閥:那動作,看似只是輕微的松合,其實很考驗人的手感和技巧,沒有積累足夠的經驗,是很難駕馭得來的。 孟千姿的嘴唇囁嚅了一下:他控制下降器的那只手,顏色有點怪異,細看才知道是掌皮磨沒了,血慢慢滲出,有幾道很細的血痕,還滑到了腕上。 想說點什么,又如鯁在喉,覺得言語多余,道謝也輕飄。 她仰起頭,再一次看向剛剛那塊洇血的崖壁。 遠了,也淡了,像一抹暗色的朱砂印,揉進石色里。 正如江煉所預料的那樣,神棍堪堪于第一個繩結前再次止滑。 一回生,二回熟,他終于想起了這個下降器該怎么用:止滑之后,還得自鎖,人才能保持懸停。 懸停之后發生的事,再一次驗證了江煉的話:他控制不住平衡,繩子開始自轉,繩身順時針絞盡,又反向回絞,神棍被轉得頭昏腦脹,眼鏡也移了位——原本是橫架在鼻梁上的,如今從臉上斜切而過,一條眼鏡腿死勾住他的耳廓,另一條,已經直踹進了他的脖子。 這種情況下,神棍當然知道得保持鎮靜、不掙不動,慢慢等待繩子靜止下來,就如學游泳的人初下水,越瞎撲騰越沉得快,屏住呼吸四肢放松,反而能慢慢浮起來。 他之所以又蹬又抓,劃水樣聳動個不停,是有原因的。 阿惠的照片掉了。 阿惠,原名盛澤惠,隸屬滇地黑苗,神棍之前向二沈炫耀自己的行走經歷、提到的那只被他一屁股坐死的、手臂粗的蠱蟲,就和盛澤惠有關。 她當然不認識神棍,她于上世紀四十年代死在河南的一個小山村里,據說死于一種極其詭異的怪病,后背被剝掉了一塊皮,那瘡疤的形狀,頗像一只翩躚的血色蝴蝶。 嚴格說起來,她是“自殺”的:她以兩筒銀洋作為報酬,雇村民把自己的棺材抬入深山,吊入高崖的崖洞,然后安詳地躺進棺材,要求村民把棺材釘死。 村民們垂涎銀錢,明知此舉有損陰德,還是一一照辦,據說他們辦完事離去時,盛澤惠在棺材中用指甲不斷抓撓棺壁,那尖利的聲音,聽得人毛骨悚然。 后來才知道,她是以身飼蠱、以命入血蠱,去報復那些害了她一生的人。 神棍于因緣際會間得了她的兩張照片,驚為天人,后來又了解到她的身世,唏噓不已,口口聲聲“我家阿惠”,朋友們便調侃這是他“女朋友”,他聽了非但不生氣,反而胸腔之內、老鹿亂跳,止不住沾沾自喜,久而久之,似乎真是這么一回事了。 那兩張照片,一張放在家里,一張隨身隨行——因為他的“研究”,時不時要入荒僻之所,十天半月見不著人是常事,難免孤寂,正所謂“長夜漫漫,今夜誰與我共”,朋友們都有家小、諸事纏身,懶得聽他嘮叨,不了解他的人則當他瘋言瘋語,拿看異類的目光看他,如此篩下來,只有這張照片,可以聽他絮絮叨叨、高談闊論了。 他經常拈著這照片,把自己的推理與發現論述一番,然后問她:“阿惠,你覺得呢?” 照片上,盛澤惠似嗔非嗔,柔柔淺笑,神棍從不奢求這世上真有個人能跟他志同> 道合,能有這么張照片,可以靜靜地聽他說話,不打斷、不譏嘲、不反感、不拂袖而去,就已經很滿足了。 …… 但是剛剛那一通猛墜急落,衣歪袋斜,也不知怎么的,那張照片竟滑落出來,翻翻卷卷,向著崖底深處去了,神棍大驚之下,伸手撈取,但人在繩上,哪是借得著力的?越抓越亂,越忙越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