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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璟耐著性子將她哄睡著了,這才迎著夜雨出了門。 春雨一日未曾停歇,他踩著滿地濕冷去了趟都司衙門,親取琿臺吉首級,到安定門下,于夜雨中捧上黃酒一壇,祭了孟家先祖,也祭了魂歸故土的數萬英烈。 他沒有試圖逼問琿臺吉當年真相,畢竟是悍將,就算是敵非友,但總歸能贊上一句鐵骨錚錚,哪怕陳景元親至,也必然撬不開此人的嘴。他當日既然決定為求勝而放棄唯一可以探知當年真相的途徑,便沒有再想過能從此人嘴里得知一個字。 夜雨寒涼,他立在碑林前,手撫上匕首上的纂刻小字,微微閉眼,仰頭感受著夜雨一點點地覆蓋住面龐,雨水順下頜線匯聚成流,一點點地墜入腳下大地。 他借著微黯的天光,垂眸看了眼腕上的痕跡,那呆子雖然使了全力試圖將他鎖死,但畢竟力氣太小,又完全不懂這種事里的門道,看起來像是過分了,但其實對他沒什么傷害,否則他也不會容忍她如此久,后來好歹又知錯認錯,趕緊替他松開了,但畢竟時間長,還是不可避免地留了道印子。 她這性子,威逼利誘都沒什么用,只有讓她自覺理虧,才能奏效。 果然,他退讓得很了,她就能立刻乖乖認錯,再無半分之前胡攪蠻纏的模樣,恢復大多數時刻慣有的溫柔體貼,令他今日過得很是舒坦,半點沒將此前的事放在心上。 他想著這呆子最后自覺理虧而殷勤諂媚的慫樣,沒忍住低笑了聲,這才抬腳往回走。 他從陵園出來,便見著了薛敬儀。 薛敬儀袍上繡的依舊是海水江崖紋,在微雨之夜,襯出一番別樣的沉靜來。 孟璟頓住腳步,停在階前,淡淡看他一眼,重新抬腳往前走去。 薛敬儀攔住他:“我有事同你說?!?/br> “不必了?!彼?,“說話算話,關塞修好,讓你回京。右都御史的信函已在途中,后日多半能到。我很少求我這位親舅舅什么事,他自然會應,薛大人大可先行收拾行頭,避免來日回京匆忙?!?/br> 薛敬儀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道:“我只是來給你遞個消息,十日前,華蓋殿直傳,楚閣老親去奉天門下接出了一道圣諭,廣召民間名醫入太醫院供職?!?/br> “與我何干?”孟璟淡淡問。 “明知故問?!毖磧x理了理袍袖,不疾不徐地道,“十二道鐵令連下,今日最后一位欽差也從昌平門出城回京師去了,都未治你一個抗旨之罪。薛某身在都察院,職責在身,不得不提醒孟世子一句,皇上仁厚,世子勿再入歧途才是?!?/br> “再?” 薛敬儀淡淡笑了聲:“暗會曾縉,濫殺孫俞,清點舊賬,私練親兵……這些都是世子自個兒捅到明面上來的,那暗地里呢,孟世子敢說自個兒此前清清白白嗎?我用‘再’字,沒用錯吧?” “薛大人倒也沒再上一道奏本置我于死地?!?/br> “曾經犯錯無妨,但再入歧途,神仙難救?!毖磧x盯他一眼,“雙印交還,世子如今閑著,想必又要不大安分了,薛某一日尚未調離宣府任上,便少不得要啰嗦提點世子幾句,世子務必考慮好后路?!?/br> “再入歧途?薛大人,若生父蒙冤,汝可置之不理?” “不可?!毖磧x輕嘆了口氣,“生養之恩在,永世不得棄?!?/br> “但孟世子身上系著數條性命,九五之尊今日姑且信你,不代表來日不會被你觸到逆鱗。況且……尊夫人如今有楚閣老勉力護著,便是整個西平侯府有難,她也不會有事。但有朝一日,若你當真過分,興許連楚閣老都會被你連累。孟世子,我雖不知你接下來要做什么,但也知你必然不肯安分,所以來勸上一句,務必三思而后行?!?/br> “皇上原本走懷柔路線,架空五軍都督府之事進展緩慢,如今卻因孫俞二人之事,迅速將其他三大都司交由兵部接管,整個后軍都督府就只剩一個萬全了,但僅靠一個萬全,縱世子本事通天,在皇上眼皮底下,也難掀風浪,還請世子務必慎重?!?/br> 孟璟低笑:“薛大人,家中缺侍妾嗎?” “???我在同你談正事?!?/br> 一想起那日在醫館,這人模狗樣的監察官見著女人堆就抱頭鼠竄的模樣,孟璟沒忍住笑出聲:“我說的也是正事,若缺我便讓碧寧居送幾個過去,好在薛大人回京前,多盡盡地主之誼?!?/br> 薛敬儀:“……” 和這種狂妄小子實在是沒法好生說話了。 他本想拂袖而去,走出去兩步又覺得太沒面子,只好以牙還牙,道:“世子急著趕我回京,是因尊夫人……” “閉嘴?!泵檄Z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 薛敬儀小伎倆得逞,正樂呵著,孟璟已從他身旁走過,走出去兩三尺遠,聲音遠遠傳過來:“薛大人這樣的人,合該在京師出類拔萃大放異彩?!?/br> “小小一方宣府鎮,屈才了啊?!?/br> 第82章 孟璟說一不二, 翌日便攜了楚懷嬋前往靖遠, 只是本來快馬加鞭晝夜兼程能縮短不少的腳程, 因了這把弱骨頭突然摻和進來, 活生生變成了一出游覽北境風光之行。 前半段還好, 等進到陜西境內, 這呆子便死活不肯再從早到晚坐馬車了,說是再這樣得連胃一并吐出來, 這簡直是在舍命陪他走一段遠行路。孟璟被她氣到, 還嘴說還不是因為某人和塊牛皮糖似的黏人到甩不掉, 被她一腳踹了回來, 只好將話都咽回了肚子里,乖乖吩咐將腳程放慢,每日帶著她走半日游半日,磨蹭了兩月多才到了靖遠。 這一通折騰下來, 華蓋殿里那位在宣府城內尋不到人,問人只說帶楚懷嬋散心去了, 沒交代過要去何地。孟璟又使了些小手段, 一路關卡也查不到人,皇帝發了幾次火, 但又拿人沒轍, 畢竟確實是他自個兒犯蠢, 收回了雙印卻又沒將人押下,才造成了如今這般局面。人家如今閑人一個,想帶嬌妻游山玩水也不違律法, 皇帝一時之間居然拿他沒轍,只得嚴令各處關卡嚴加盤查,見著人便直接扣下押進京師。 嚴查之下神魔鬼怪皆無所遁形,孟璟的車馬不久之后果然被靖虜衛扣下,恰遇靖遠sao亂,雖有巡撫經略軍務,但行都司的大事小情卻還是五軍都督府在負責,這燙手山芋便毫無疑問地交到了行都司指揮使張欽手里。 雖然皇帝此前對孟璟不大客氣的事傳遍了整個五軍都督府,被各大衛所視為皇帝總算要采取強硬態度的開始,但此人后來卻又掌了萬全都司且率軍一舉大獲全勝,孟家重回五軍都督府視野,眼下皇帝只說將人扣下押入京師,但態度卻未完全表明,張欽不敢得罪人,在城中辟了處小院落,好吃好喝地將人供著,得閑還準備親自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