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趙高這次主動來見，竟然又恢復了從前的稱呼。

“先生?！?/br>
就和桑中等人一樣，始終不變對他的稱呼。

徐福盯著趙高的面孔，暗暗道，若是你始終不變，沒有過強的野心，那就好了。

“奴婢有話與先生說?！?/br>
其實趙高已然不用自稱“奴婢”了，但是在徐福的跟前，他依舊將姿態放得極低，和過去沒有什么差別。

“進來吧?！毙旄＾D頭進去。

進去之后，徐福便屏退了其他宮人，殿中只余他們二人。

趙高拜了一拜，道：“自打頭一次見先生，至此已有十年了。在先生未來之前，奴婢也是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得以站在王上身邊伺候。那時王上年少……”

趙高口吻平淡地說起，在徐福來到秦國之前，沒有見過的東西。

初時，徐福還以為趙高是想說明，他于嬴政的重要性，但到了后來，徐福才發現，趙高似乎沒有半點邀功和以此威脅的意思。

末了時，趙高才道：“先生是憂心奴婢有害于王上嗎？奴婢怎會如此呢。奴婢的今日都是王上給的?！彼D了頓道：“奴婢與弟趙成生于隱官，后入了王上殿中做一名內侍。那時，權柄掌于呂不韋之手，宮人若非他的人，便是太后的人。唯奴婢過于愚鈍，才叫那些人忽視了，也因而接近到了王上身邊。一待便是十幾年。先生怎能疑心奴婢待王上的忠誠呢？”

徐?？粗w高的模樣，心底淡淡地接了一句，人心是易變的。

“先生如此提防奴婢，不必也不知該如何方能證自身清白?！?/br>
“趙成是如何一回事？”徐福出聲問道。

“什么？”

“趙成救過我，我是極為感激，但我并不蠢笨，趙成接近我是故意為之，他難道不是受你指使嗎？”

趙高臉色微變，“實在冤枉，奴婢與弟趙成關系并不親厚，宮人們都是知曉的。奴婢怎會指使他？若說趙成會如此，那……那倒也是有可能的?！?/br>
“為何如此說？”徐福緊盯著趙高的面孔，為了確認他有沒有說謊。

“奴婢的母親曾因觸犯刑法而被處刑，身體殘缺后便入了隱官?！壁w高尷尬道：“或許，或許趙成便是因此心中，心中有些難以接受吧。但……”

見趙高面露急色，徐福才出聲道：“他救了我，這些便算作沒發生?！?/br>
趙高苦聲道：“若先生還不肯信奴婢，那便也在奴婢身上施以咒術就是?！?/br>
“你是王上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我怎敢如此擅為？”哪怕徐福心中再擔憂，他也不能擅自動趙高，這是一直以來，徐福保留著的想法。他并不想因為趙高而令嬴政不愉。趙高說得不錯，他的確是陪著嬴政走過了太多事。在完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不能對趙高如何。

這輩子已經有些歷史發生變動了，那么日后趙高還會不會是那個jian臣，誰也不能確定。

不能因為一個人可能會做的事，而選擇抹殺這個人。

這句話，徐福已經提醒了自己無數次。

他實在拿趙高無法了。

趙高點頭道：“乃是奴婢自愿為之，如此若是能令先生放心，那也值了?！?/br>
徐福忍不住再打量起了趙高，他竟然如此篤定，難道他真的是沒有異心？

“讓我來試試！”胡亥的聲音在殿中響起。他不知何時到了這里，外面的宮人竟然也沒有通報。

胡亥走到趙高的身旁，揚起頭看了他一眼，“我給你下咒?！?/br>
趙高點頭應道：“諾?！本故鞘峙浜系氐拖铝祟^。

胡亥摸了摸他頭上的帽子，嘴里嘰里咕嚕也不知念了些什么，然后一巴掌拍在了趙高的肩上。等這一系列動作做完，徐福都還沒能反應過來。

而后，胡亥板著一張小臉，認真地將當初胡亥說與徐福的話，又給趙高復述了一遍，“若你膽敢有二心，定然會會腸子斷成一節一節，臟器都成碎rou，外表還是完好的，直到死后，渾身的皮rou脫落……死也難有全尸?！?/br>
徐?？聪蛄粟w高，帶著略微責怪的目光。

你現在知道你把胡亥帶得有多歪了嗎？

趙高沒有注意到徐福的目光，反而沖著胡亥微微一笑，道：“胡亥公子說的是，奴婢日后定然不會有二心?！?/br>
徐福覺得自己有些恍惚了。

這二人的對話竟然這般淡定，他們難道不覺得何處不對嗎？趙高不會害怕，不會憤怒，不會惶恐嗎？

最后與趙高的談話，在胡亥的咒術中畫上了句號。

趙高彎了彎腰，行過禮后，才退了出去，他撐著傘，又頂著大雨出去了。他的身影漸漸模糊在雨幕中。徐福輕嘆了一口氣。像趙高這樣的人，若是沒有二心，那便是一個好的助手，但若是有了二心，那便是最大的殺器。

趙高走后，徐福本想陪一會兒胡亥，等雨小些再去尋嬴政，誰知雨卻一直沒有要小下來的意思。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而這時，嬴政也歸來了。

雨這時才小了些。

嬴政一進殿門，徐福便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冷色。

“雨如此一直下著，實令人心煩?！辟樦旄５哪抗?，往窗外看了一眼，頓時道。

“奉常寺傳來的消息如何說？”

“若是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了，寡人也不會如此生氣了。奉常寺只道春末夏初向來如此，雨水多，并無任何不正常之處。但是……”

“但是咸陽城中已經有不好的言論傳出了？”徐福接口道。在這個時代待得久了，對于這些東西，徐福漸漸也變得敏銳起來了。從大雨不停歇開始，徐福差不多就猜到這點了。

“百姓認為是蠟祭未能求得神靈先祖護佑?！?/br>
“此事，能解決的?！毙旄５?，說著走到了嬴政的身后，雖然他身高不及嬴政，但微微踮腳，倒還可以抬起手給嬴政揉揉額角和太陽xue。

嬴政全然沒想到徐福會做這樣的動作，徐福的手指觸到他的皮膚后，他不自覺地顫了顫，然后抬手握住了徐福微涼的手指。

“今日田味又來求見寡人了，說是他能解決此事。依你看，如何處置？”嬴政當然舍不得讓徐福舉著手給自己揉額頭，他反手一拉，就將徐福拉到他面前去了。

徐福擋在嬴政的面前，感受著窗外刮來的涼風?！啊?/br>
嬴政今天的心情已經不好到了，需要拿他擋風的地步了嗎？

雨絲飄進來落在徐福臉上，徐福道：“讓田味跟我一起去便是?！?/br>
嬴政動了動手指，“還留著他釣魚？”

“留著，起碼也要等我，研究出他的面相才好?！?/br>
嬴政借機低頭吻了吻他的耳廓，“嗯?！闭娌恢讶伺c面相卜筮，孰輕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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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雨斷斷續續地下了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