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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表。再四拜,拱手加額,三呼萬歲。又四拜,禮成。韶樂時起時歇,儀式緩慢冗長。劉瑾站在御殿側后方的角落里,看著袞冕加身的新帝,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旒后那稍顯稚嫩的面龐睟質如玉,神采煥發,一時神思恍惚,想起十三年前的三月初八。那時候,面前的這個挺拔的少年還是襁褓里帶著奶香的娃娃。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張皇后誕下嫡長子,依輩分當為“厚”字屬火,故取名朱厚照,以示澤被天下。第六十五章兒女嬉笑牽人衣治和十二年夏。同慶坊東街盡頭,一家小小書鋪的后院。午后的陽光燦爛之極,烤得老槐樹上的蟬“知了知了”叫個不休,樹蔭下有一座小小的石井臺,青苔斑駁。屋檐下放了一架細竹涼榻,一位年輕男子赤足著一件素紗涼衣,倚在榻上淺眠。微風搖動樹影,吹得衣角輕飄,空氣卻依然燥熱,男子的額上生了密密一層薄汗,睡顏卻十分安恬。這男子,正是離落。半年前,楚君慊替他盤下了這個書鋪子,離落便帶著兩個孩子搬到書鋪后面的小院里住著。楚君慊把御書房里那些無關緊要的書,還有各地進獻上來的各類書籍,全都送予離落任意處置。這小小書鋪每天巳時一刻開門,不待夕暉收盡就上了門板。日長人閑,沒有顧客上門的時候,離落就倚在門邊看書或者教孩子說話習字,看到喜歡的書籍就留下來,不喜歡的就賣出去。京中的文人墨客都愛來這里買書,因為這里的書雖然貴得驚人,很多珍本善本卻是別處沒有的。自此,很多在宮中積壓多年的孤本善本,源源不斷地流向民間。“啪啦”一聲瓷器摔裂的脆響,把離落從睡夢中驚醒。離落皺了皺眉頭,從榻上起身,伸腳一勾,套上了一雙竹編涼拖,推開堂屋的門。只見楚君慊前日拿來的一對影青梅花瓶,一只已經尸橫于地,只剩下一只孤零零地倒在書桌上,瓶中插的幾枝槐花已是七零八落。離落揉了揉微微作痛的額頭,喊道:“平平,安安!”自從兩個孩子會走路以來,幾乎每隔兩天都要上演這樣一幕,離落現在已經沒勁兒生氣了。安靜了一瞬,才有一個微弱的聲音答道:“阿娘?!卞e開一線的門后,小女孩兒露出粉雕玉琢的半邊臉。離落板著臉道:“叫阿爹?!?/br>女孩兒嘟著嘴輕輕反駁:“就是阿娘,就是阿娘。蓀jiejie說我和平弟弟都是阿娘生的,就是阿娘!”前兩年在宮里,德妃常常帶著楚碧蓀到離落處玩耍,三個孩子早就好成了一個,幾乎無話不談。這半年來,楚君慊也會時不時把小碧蓀領來住幾天,孩子們整日在一起嘀嘀咕咕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鬧了半天說的就是這些?現在的孩子真是……離落無語,只得道:“安安,你弟弟跑哪里去了?”另一個小腦袋伸出來:“在這里!”離落道:“都過來!”兩個孩子一寸一寸地挪到離落面前,離落指著地上的碎瓷片,問:“這是誰打碎的?”兩個孩子同時指著對方:“他!”“到底是誰?”兩個孩子互瞪一眼,嘟著嘴不說話。離落把那只僅存的影青梅花瓶拿到手上,端詳了半晌,丟到地上,“啪”地一聲摔了個粉碎。兩個孩子嚇得一哆嗦,看著離落不知所措。離落卻笑道:“這么好玩的事情,許你們砸,就不許我砸?”說著拎起案上一只青花瓷筆筒,“砰”地一聲丟到屋外。兩個孩子見狀馬上興高采烈起來,滿屋子搜尋可以摔碎的東西,堂屋里頓時噼里啪啦響成一片。楚君慊批完奏折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般景象,一時愣在當場。離落踏著碎瓷片施施然走到楚君慊面前,勾住他的脖子輕輕一吻:“皇上大人,麻煩你去采購一批杯瓶碗碟,花瓶筆筒之類的,有沉香木的最好,紫檀、花梨木的也可。還有……”離落的目光在地上一掃,笑道:“麻煩皇帝大人把這里收拾干凈,書鋪該開張了。平平,安安,跟我走!”“阿娘……爹,這是什么字?”楚子平捧著一部,竄到離落面前。小小的爪子停在一行字上:“玉不琢,不成器”,一雙黑黑亮亮的眼睛認真地盯著離落。離落溫和笑道:“這個字念‘濁’,是用刀雕刻的意思。意思是玉石不經雕刻,就成不了器物;同樣的道理,人不經過刻苦的學習、磨練,是不可能成材的?!?/br>這時,在一旁翻書的年輕書生笑道:“果然是賢妻良母?!?/br>離落抬頭看去,面前的青年眉目清雋,不是楚君玉又是誰?離落丟開手邊的書,起身道:“你怎么來了?”又朝后面望了望:“姜晉呢?”“那個傻蛋啊,大約還在太湖邊睡大頭覺呢!”楚君玉得意地笑道。離落也不說話,只是笑。楚君玉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粗獷嗓音:“你說誰是傻蛋???”楚君玉嚇了一跳,立刻回頭瞪了姜晉一眼:“說的就是你,怎么,不服?”姜晉連忙擺手:“好好好,我是傻蛋,我是傻蛋還不行嗎?離落正看得有趣,突然聽到“刺啦”一聲,回頭一瞧。只見自己最寶貝的那本已經變成了兩半,兩個孩子一個人拈著一半,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鐵青著臉的離落。啪啪兩聲,殘書落地,兩個孩子爭先恐后地向后院跑去:“阿爹,救我!”“阿爹,娘生氣了,好怕怕哦?!?/br>離落氣到極處,反而“噗嗤”一聲笑出來。真拿那一對活寶沒辦法!“我把書鋪子關了,一起吃頓便飯吧?”離落道。“好??!”“不用了?!?/br>兩個人同時出聲,同時落音。楚君玉把眼睛一瞪,姜晉立刻改口:“好吧?!?/br>落暉漫天,余霞遍地。老槐樹下,石井臺旁,擺開了一桌小小的席面。笑聲不斷,賓主盡歡。治和十三年九月初八。天晴得展展的,太陽升得老高了,離落仍然高臥未起。楚君慊下朝回來,坐在床邊看著他恬靜的睡容,不由輕輕笑起來,眼中卻無端酸澀。每逢陰雨天,離落就渾身酸痛,平時身子也懶懶的,常常疲倦。離落雖然從來不說,他卻看得出來,愛人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這半年來只有午后才去書鋪呆一陣子,除了教孩子們讀讀書,寫寫字,旁的時候都窩在床上不肯起來。幾乎是轉眼間,五年就過去了;一眨眼間,十年之期已過了一半。阿離,阿離,我的寶貝,我真想就這樣,陪著你一直活到七老八十。離落朦朦朧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