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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六月初一嫁女,女兒自幼喜愛花燈,他又是靠燈燭起家,是故請人扎了萬盞花燈,連燃七夜,作為女兒出閣的禮物。京都難得有這樣一場熱鬧,引得臨近各坊男女老幼都來觀看。這幾夜慶元坊花燈璀璨,香車盈路,人流如織,售賣小玩意兒小點心的小販在街邊設攤或挑著擔子在人群中穿梭往來,端的是熱鬧非凡。離落靠在楚君慊身上,隨著人流慢慢走著,時不時指點一下兩旁的花燈。楚君慊看著離落興奮地左看右看,不時露出孩子一樣的笑容,只覺心中喜樂無限。走了一段,離落突然停了下來。楚君慊道:“阿離,怎么了?”離落揚了揚眉,一手勾住楚君慊的脖子:“我走不動了,你抱我!”四周是沸騰的人聲,街邊是絢爛的燈火,離落把頭貼在楚君慊胸前,聽著一聲一聲有力的心跳,緩緩閉上了眼睛。是這樣溫暖的懷抱呢,真想就這樣一覺睡去,再不醒來。看過了燈,兩人都有些疲憊,找了家茶樓略略歇了歇,便回了宮。剛在屋中坐定,離落便高聲喚道:“寶福!”遠遠傳來寶福的聲音:“就好了!”楚君慊奇道:“做什么呢?”離落笑道:“把眼睛閉上,待會兒就曉得了?!?/br>楚君慊看著離落的笑容,不覺微微出神。一雙溫溫涼涼的手輕輕掩住了他的眼睛,修長的手指輕撫著他英挺的眉,他仿佛聽見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須臾,傳來一陣輕悄的腳步聲,接著是清脆的瓷器碰撞聲。這樣清脆空明的聲音,讓他突然想起母親。母親當年就常常用一只青瓷調羹攪拌著白米粥,吹涼了,一勺一勺喂給他吃。那時候他還不到五歲吧,母親還那么年輕,素裳如水,容顏勝雪,烏發如云。他記得母親干活時只用一只烏木簪子固定頭發,其余時候都一任黑發瀑布一般披垂下來,襯得一張面龐愈發清氣逼人。其實……最初的一見鐘情,不過是因為阿離很像母親;但是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小太監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已經超越了一切……一陣甜香撲鼻,楚君慊聽得離落笑道:“猜猜是什么?”“甜粥?”纖長的手指松開了,順勢在他額上狠敲了一記:“一點想象力都沒有!”楚君慊揉著額頭,笑了。面前的白瓷盞中擠滿了胖胖的湯圓,一粒粒圓潤飽滿得像要撐開肚皮。離落把勺子遞過去:“別看了,快吃!”楚君慊撈起一只,輕輕咬了一口,一縷桂花的甜香順著喉嚨滑下去,直沁入五臟六腑。一碗湯圓很快見了底,楚君慊撂下碗,滿足地嘆了口氣,只覺渾身舒泰:“阿離,這個時節,你哪里弄來的湯圓兒?”“昨個兒御膳房做糯米糕,正好前幾日德妃娘娘送來一包干桂花,我就想著不如團點兒湯圓,給皇上解解饞,”離落一笑,“倒是沒想到也應了景,就當是補過元宵節了吧?!?/br>楚君慊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手藝……”說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阿離,還有吧?你也吃?!?/br>一絲笑意在離落唇角浮起,接著越來越燦爛,到最后一雙眸子都閃著星子般的光,左邊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統共才四兩桂花,奴婢就團了這一碗湯圓,還沒嘗到味兒就被饞貓給偷去了?!闭f著撩開簾子,轉身進了內堂:“今個兒走多了路,腰酸背疼的。饞貓兒,過來給我捏捏!”治和九年六月初一,皇上帶著皇后和德妃,不多幾個侍衛和宮女內侍,輕車簡從前往寒州。自然,還拐上了新得兒子整日樂顛顛的胡太醫,和幾個負責接生的命婦。四王爺楚君顏暫時還不想回塞外,便也跟了過去。寒州拒京城并不遠,走得慢些兩三日也便能到。京都北面群山連綿,寒州地處山中,樹茂草長,澗底寒泉秋冬春三季堅冰不融,盛夏雖然沒有冰,泉水仍舊是清冽冰涼的。瓜果只要在泉水中浸一陣子,拿出來咬一口清涼沁人,比窖藏的冰塊好用得多了。傳說,整個寒州地底是一塊千年寒玉,水過其上而冰,人居其上而壽。“這樣好的玉,皇上怎么不命人挖一塊運到京城來,還巴巴地趕去寒州避暑?”離落窩在楚君慊懷里,打了個哈欠。這個傳說他五歲的時候就聽過了,難得楚君慊眉飛色舞興致勃勃講得高興,不忍心掃他的興罷了。只是……馬車搖啊搖的,好困……楚君慊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呆了片刻,道:“也是啊……阿離,你說……”說到一半收了聲,懷里的人兒小嘴微微張著,鼻息沉沉,竟是早已睡得熟了。離落現下受不得顛簸,楚君慊命人專門做了一輛可以減震的馬車,車內寬敞之極,能容三四人自由活動。饒是如此,行進中車廂仍是微微搖晃,楚君慊便把人摟進懷里,做了愛人的“人rou靠墊”。馬車緩緩前行,初夏的暖風掀起縐紗的簾子,陽光從雕花車窗里漏進來,灑在離落恬靜的睡顏上,楚君慊靜靜地看著,這一刻的時光當真是說不出的靜好。楚君慊心中的幸福滿滿地要溢出來,就好像這一刻能夠綿延一生那么長,就好像他能夠奢望花常開,月長圓,紛紜人事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瞬間。第六十章此日斷腸人不見“啊……嗯……”痛,痛死了!離落死死咬住嘴唇,將沖口而出的一聲呻吟吞進腹里,唇上早已是一片鮮血淋漓。不會有人來安慰的,便是喊破嗓子也換不來那人的一絲憐憫,那么,何必示弱于人徒惹恥笑呢?這天地之間,終于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湛盏?,就像父親死去的時候,南疆飄起了冰冷的雨,冷卻了父親手上的最后一絲溫度……就像六年前舉家被抄沒,伯父和堂哥被一掛冰冷的鎖鏈帶走,便再也沒有回來……陣痛一陣強似一陣,那種把人生生撕裂開的疼痛,迫得人幾乎發狂。身下有什么東西汩汩涌出,不知是羊水還是血水,離落已經沒有力氣起身看一眼了,將近兩個時辰的陣痛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痛,這樣痛,就像當初被侍衛帶進宮中,忍著羞辱褪下褲子,躺在了那張血跡斑斑的床上。閉上眼之前,溫瑜陽最后看了一眼少年剛剛長成的驕傲,竟是那般天然而美好,他模模糊糊地想著,從前怎么不曾多看一眼,一道尖銳的疼痛就從□直沖到頭頂……好疼!離落盡量地挺起身子,雙手緊握床頭的扶欄,手背上的筋絡一根根分明之極。額頭上的汗水順著青白的臉頰淌下來,不一會兒褥子上就濕了一大片。痛到極處,腦中竟一陣陣眩暈。孩子,怎么還不出來?對了,孩子!他媽的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