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尋其掌柜……”

醫館？琴白挑了下眉，順著嘉靖所指，繼續看了幾處，都是“南市周記醫館”。

“有人傳言，周記醫館的掌柜，不老不死，我一心求道，也曾派人去探查過?！奔尉刚f道，“但無論如何也見不到那掌柜的本人，今日也想借此機會請問仙尊，世間是否還有別的仙者？”

顧云夢與琴白相視一眼，兩人心有靈犀：難道周六還活著嗎？

琴白將手記放置一邊，說道：“此間醫館，是我二人從前住的地方?！?/br>
“當真？”嘉靖不禁驚呼出來，世間哪有如此巧合之事，一時間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琴白看得懂他的顧慮，說道：“此前我二人住在那處，由一位名叫‘周六’的伙計打理家中雜事，我院中還有一顆海棠?！闭f罷對顧云夢微微一笑，那小孩兒的臉騰得就被他羞紅了。

那時樹下，少年捧碗接花，仙人負手而立。

瀟瀟花雨，情竇初開。

顧云夢趕緊打岔道：“不說這些了，陛下可還有事？”

嘉靖搖搖頭，那醫館的主人確實是叫做周六沒錯，而且院里也確有一顆參天海棠，他此刻并不驚訝于琴白所說的話，而是對顧云夢暗生疑慮。他依著自己原先的猜測，恐怕顧云夢只是一介凡人，生得俊俏被仙人帶走做了道侶，因此長生不老、摒棄塵緣，但至于為什么對唐門的事情無動于衷，他實在難以想通。

或者眼前這小少年尚未說出讓琴白懲治他的話，也不代表日后不會說出。嘉靖回想起自己少年時代，與楊閣老斗的那幾年，后背寒意四起，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顧云夢。

只見那少年，雙頰微醺、面若桃花，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

嘉靖慌忙答道：“無事，不知這本手記是否能幫上仙尊？”

琴白頷首笑道：“大約是理清了一些?！彼焓峙呐男『旱难?，示意顧云夢從他腿上下來，“多謝陛下了?！?/br>
顧云夢也下來，向嘉靖好好行了一個禮。

一聲多謝，確實讓嘉靖受寵若驚，看來仙人并未因成祖遷怒與他：“既然仙尊滿意，不如在我小苑多住幾日？”

琴白笑而不答，只看著顧云夢。

小孩兒想了想說：“再看吧?！彼行┎缓靡馑嫉赝侔咨砗蠖闳ィ骸澳悴灰庹f謝，也要給陛下厚禮，我答應過他的?！?/br>
“好?！鼻侔仔南耄耗睦镉行『哼@般天真的孩子，對方還沒急著要，自己就先送上門了。

嘉靖的眼睛都要瞪直了，由顧云夢提及此事，是他萬萬未曾想到的！他腦中過了兩遍，都怕這其中有詐，癡癡地看向琴白、又看向顧云夢。

小孩兒有些難為情地說道：“陛下不必言謝了?！?/br>
嘉靖這才想起來，他忘了向仙人謝恩。還未等他向仙人開口，琴白從虛空中抓出一團金光——仔細看才發現原來是一把琴。

這把琴不同于之前所見那把凡品，流光溢彩，一看就是真正的寶器！

琴白微微一笑，說道：“上次讓陛下見笑了，這一次，我來送陛下一樣真正的禮物?！?/br>
☆、008

008

琴聲悠揚。

嘉靖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云海之中。一群大鳥飛過他的身側，那鳥，像極了孔雀，渾身卻是通紅，羽翼像是在燃燒一般。

這應當是鳳凰。

然后是龍，成群結隊，翱翔于九天之上。

他身邊形形□□的瑞獸奔走，讓他幾乎挪不開眼，生怕遺漏了什么。

一曲終了，云海漸漸散去，他才看清自己，又回到了宮中。

這時的宮中，那些攀龍附鳳的裝飾，包括他身上這身龍袍，讓他越看越不痛快。這屋子明明通透明亮，可是跟天上的云海比起來，卻像淤泥一般丑陋。

屋里還燒著一盆碳火，畢竟是冬日了。

爐子精致好看，燒得整個殿里都暖洋洋的。

偏偏這時候嘉靖覺得熱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猶豫了一下，問向琴白：“仙人，您可覺得屋子里有些悶熱……”

琴白笑著點點頭：“愿隨陛下去殿外走走?！?/br>
顧云夢跟在他倆的后面，三人推門出去。

外面不知何時又開始下小雪。

畢竟臘八已過，再過不久，是除夕，然后就是新年了。

這一陣冷風吹過來，嘉靖卻覺得舒爽了不少。那位隨行太監不知從哪兒又跟了過來，要為他披上大氅，嘉靖卻擺擺手拒絕了。

他說：“我覺得現在這般最好，你先一邊跟著就是了?！?/br>
顧云夢不解，問道：“陛下不冷么？”

嘉靖反笑：“小仙童，你也一身單衣，不冷么？”

“我？”顧云夢看看自己，他身上有琴白用靈力化的那件外衣。

嘉靖沒等顧云夢回答，自顧自急急向前走了幾步。他走到中庭才停下，笑瞇瞇地等著琴白和顧云夢逛過來。

琴白拉著顧云夢的手，眼神卻飄向不遠處的嘉靖：“你可知道這世間什么最薄情？”

“薄情？”顧云夢想了想，“不知道?！?/br>
“是帝王?！鼻侔渍f道，“但不說凡間，說三界的話，是天道?！?/br>
小孩兒想起來琴白提過，仙人是不得干預凡間因果的，莫非是因此才顯得薄情？顧云夢不明白琴白現在提這些做什么：“那天道和帝王是一樣的么？”

琴白搖搖頭：“當然不是?！彼f：“你看嘉靖，他快樂，是因為他向長生又靠近了一步，我給他身子里送了一些靈氣，他今后冬不怕冷、夏不喜涼，無需像其他凡人一樣憂心四季變化?？墒沁@靈氣殆盡的時候，也是他壽命終結的時候。他心喜，是因為他的自私、他的無知，然而天道，并不以任何為喜，亦不以任何為悲?！?/br>
顧云夢看過去，嘉靖正在撫弄枝椏上的一株雪。

皇帝看著雪在手心里融化，臉上先是驚訝，慢慢又生出一股盡在掌握的自信。

小孩兒看著那個中年皇帝滿心歡喜的樣子，心里開始有了些模模糊糊的想法。

“他是不是以后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熱？”顧云夢問道，不知為什么，他竟覺得嘉靖有些可憐起來。

“不是?！鼻侔渍f，“只是感受比常人要弱一些?！?/br>
顧云夢點點頭，突然問道：“那你呢，你能感受到冷暖嗎？”

琴白啞然。

顧云夢看他那個神色：“你也感受不到，是嗎？”

“大概……也是比常人弱一些吧?！?/br>
顧云夢低著頭，踹了一腳地上的雪，沾濕了鞋子。

“凡登大道者，皆已拋下凡塵往事，無限接近于天道?！鼻侔咨焓謸ё☆櫾茐?，把他圈進自己的懷里，“相比于凡人，仙人更能感知天地之間的變換，而不是自身的變化。只是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