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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巧珊到洗手間飛快收拾了一下,緊接著換鞋、拿外套、戴帽子、戴口罩。臨出門時聽到宋星文說:“如果有問題,記得用那套防御機制應急。還有,盡管找我!” 戴巧珊回頭朝他比了個“OK”:“挺過這一陣兒,我請您吃飯!” 在戴巧珊身后跟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蔚曉柔,著急忙慌往樓下沖時,段正業終于也跟胡雪松見上了面。 地點是朝陽區派出所大門外。 胡雪松剛被放出來,段正業就近帶他到附近一家小飯館,點了一桌熱氣騰騰的家常菜。大概是通宵訊問導致的饑渴和迷茫,胡雪松專注埋頭吃喝,一句話沒跟他說。直到5分鐘后,狼吞虎咽的他終于被填補得緩過勁兒來,停止了進食。 但他好像一下子老了。 段正業皺眉:“胡老板,怎么回事???” 胡雪松頭一回在他面前顯出疲態,就像一張被揉了太多次的紙。滿臉皺紋下塌,眼光暗淡,白發似乎都冒出不少。 他搖搖頭,聲音沙?。骸拔乙膊恢馈騼赫粋€老哥聊項目,抽冷子收到一條陌生號碼提醒,讓我趕緊逃。我人還懵著呢,抓瞎,也沒想到別人,就打了個電話給你。完了出門兒就被拘起來了?!?/br> 段正業:“那他們問什么了嗎?” 胡雪松:“問了??伤麄児馐亲屛易詡€兒說,什么關鍵字兒都沒透露,我說什么呀!” 段正業望著胡雪松的眼睛,希望捕捉到一兩個細微的表情,確認道:“完全沒頭緒?” 胡雪松焦愁呆了一會兒:“我都琢磨一宿、琢磨到現在——真沒呀!” 段正業也呆了:“那您……得,反正現在人家也放您走了,那就沒事兒?!?/br> 胡雪松目光閃了閃,壓低聲音:“就怕沒這么簡單。人說了,后續還有可能找我,還讓我近期不要出境……說心里話,我也不敢確定,眼下明白的錯是沒犯過,但天知道,我手里多少業務是白手起家的?任何一個企業,進入正軌之前,怎么可能從頭到腳清清白白?總有事兒!唉……很多事兒,可能糊里糊涂早就犯了?!?/br> 兩人沉默了一陣,段正業見胡雪松情緒低落,絲毫沒有找他那些親信、鐵磁的意思,試探道:“家里……大嫂他們知不知道?要不,我幫您通個氣?” “哼!”胡雪松的低氣壓剎那轉成寒心的模樣,目光如刀,冷笑道,“我打過,關機!” 段正業愣了愣,趕緊安撫:“您別多想,也許是家里有別的事兒……” 胡雪松聲音抖動:“她關機??!那小子也關機?。?!她幾部手機!都關!什么事兒這么巧?!” 段正業被他情緒帶動得有點亂,說:“那,我給梁秘書打一個……” 摸出手機的手被胡雪松輕輕按住,段正業抬眼,胡雪松搖頭:“他和我前后腳被拘的。就算沒事兒,也要過一陣兒才放出來呢?!?/br> 段正業:“那……” 胡雪松眼淚一下就下來了。他半晌沒說話,段正業遞給他紙巾,他接過擦,也不吱聲。等眼淚落得差不多后,他整整衣服,掏出錢包喊買單。 段正業哭笑不得:“您這還真是習慣大方啊——收好收好,這不是掌我嘴嘛!” 胡雪松也不糾結,讓收就收起了錢包。等段正業買完單,老板離開后,他揉揉鼻尖,抬眼朝段正業有氣無力笑笑:“段老弟,要是我真一個跟斗栽進去……先提前謝謝你!你是真朋友!” 段正業:“言重啦!” 胡雪松:“不,你不懂!一個人風光的時候,不認識的人,隔山隔海都要搶著跟你當兄弟;落魄了呢,家人未必跟你站一頭。這要是,吃牢飯的落魄法兒,就更甭多想了——都是奢望!所以啊,我老婆兒子今天這模樣,我心里有數;提前跟你說謝,也是怕今后沒有別的機會?!?/br> 段正業見他一副頹廢還大義凜然的模樣,想了想,說:“丁是丁,卯是卯。就算您真做錯了什么事兒,您以前怎么對我的,那也是真好,不摻雜!” 胡雪松聽著,點頭,眼淚在眼眶里亮晶晶閃。 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幾次深深看著段正業,像有什么重大的秘密要脫口而出,但最后又都放棄了,緊緊閉上嘴巴。 忽然,他拿出自己的手機,當著段正業的面撥出去,按開免提丟桌子上。屏幕顯示“兒”,然而,不到2秒,外放麥克風便傳出機械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胡雪松冷笑了一下,把電話掛斷,點了新一個號碼,點免提,屏幕顯示“老伴兒”,重新傾耳聽那串同樣的中英文提示音。 接著又是“兒”、“老伴兒”、“兒”、“老伴兒”……幾回合重復cao作下來,他眼眶越聽越紅,臉色灰白,重撥的手越來越抖。顯然,他賭上了氣。為他那關鍵時刻真玩兒消失的家人。 就在他新一輪伸手去點手機時,段正業按住了他,笑說:“好了好了,事兒還沒弄清楚,您別氣傷了身!您要不嫌棄,我做您兒子得了?!?/br> 胡雪松一愣。他表情愕然又悲戚,眼中卻華亮,仿佛段正業戳中了他心中渴盼似的。 暮年落魄,是真可憐。段正業暗嘆口氣,但呈給胡雪松一副輕松的笑臉。 幾秒過去,胡雪松半回過神:“這……不成、不成!我好的時候你沒享過福,現在……不知道還會出什么幺蛾子……”他濕漉漉的眼眶盯著段正業,神色中有對自家人的慍怒,對自己處境的焦慮,還有對段正業的感懷。他氣息不穩說,“再有,哪有人認落魄的人當爹的,小段你也太實心眼兒了!” 段正業失笑,認真道:“多大點事兒!認您當爹,不虧!我打小和我爸交流得不多,也沒享受過幾天父子情呢?!边^往的回憶拉著他停了停,才接著說,“得!您要不信……” 他站起身,倒了一杯茶,雙手捧到胡雪松面前:“喝了這杯茶,您就是我爹了。不管您落魄成什么樣兒,我陪您!能對付對付,不能對付的,跟您一塊兒捱。好嗎?爸!” 第96章 自愈力 戴巧珊還是在有生之年、有意識的境況下,回到了父母所在的小區。 重回這片小區的感覺,就像進了一間打理得當的舊廚房。熟悉、透亮,有無數回憶;但空氣中也飄著難以忽視的,陳年的膩味。 這種氛圍,擺脫了不爽,少了溫度;黏膩著也不爽,多了窒息感。權衡后,戴巧珊決定讓它黏著,因為她的心肺已不再如曾經那樣脆弱易感。無非多花點力氣呼吸,不會再憋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慣于緊閉的單元大門開著。戴巧珊拾階而上時,卻發現慣于打開的各家各戶門,反而關上了。 一步一停,還是三兩下來到父母家那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