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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懷疑那一隊人馬遇了難,后來又覺著不可能,因為那幫人的確是在這緬北打過一陣子日本的。海長山把地上那半截煙撿起來,塞進嘴里又重新點了火:“那也沒法子,反正退是不能退了,停下來也是等死,只有繼續往前走。那個段參謀怎么說的來著?那個什么路線——”顧云章記性好,這時就接口答道:“穿過野人山到小孟捧,然后從那里繞道泰國去海南島,最后……”最后是去臺灣,不過天曉得臺灣會不會接收這批殘兵。海長山嘆了口氣:“穿過野人山……我的老天!軍座,現在這么一看,其實當年白家堡那地方也挺不錯的哈?”顧云章是個極其沒有鄉土觀念的人,這時卻也不禁同意道:“相當不錯?!?/br>海長山沉默著吸完那根煙,等顧云章把粥喝光了,就又問道:“前面遇上沼澤了,段參謀說這里的沼澤最危險,不讓咱們亂走?!?/br>段參謀是云南人,自己所在的軍隊被打散了,就獨自一人投奔到了顧云章這里。作為一個參謀,他資質平平;作為一名向導,他倒是心思細密。顧云章放下缸子,臉上開始泛紅。海長山知道他這是要發熱了,就無計可施的抬眼看著他。而顧云章在短時間內就變得大汗淋漓起來,體溫也隨之升到了四十度。這種感覺自然是很令人痛苦的,幸而他慣于受苦,所以還能忍耐。軍隊里沒有藥,一點兒都沒有;所以海長山只能目睹他燒的滿面潮紅,卻是無可奈何。偏巧此刻不遠處有人“嗷”的喊了一嗓子,隨即一聲遞一聲的干嚎起來,卻是個婦女要生產了。顧軍出來時,身后帶了一大隊累贅——本地士兵的家小親戚,親戚們的家小親戚,以及對新政權感到恐慌的百姓,其中的人物遍布三教九流,甚至還夾雜著許多僑民男女。顧云章覺得這些人很麻煩,可又不想甩掉他們,因為首先本地士兵就不會答應,其次野人山是無人區,在這種地方,同類總是越多越好的。那婦女嚎了許久,最后爆發似的大喊一聲,終于生出了個孩子。孩子呱呱哭起來,海長山跟著興奮,竟是起身跑去看上了熱鬧。那婦女的丈夫是個小軍官,由于自身前途未卜,故而并未因新生命的到來而歡欣鼓舞,倒是他那老丈人——一位破衣爛衫的大學教授,與老伴合作架起一口小鐵鍋燒起開水,又有一個小兵蛋子逮來一條短粗短粗的胖蛇,斬首剝皮后送給老兩口熬湯,讓產婦喝了補養身體。如此又過了兩三個小時,熬過了正午時分,顧云章也覺得恢復些了,便扶著老樹站起來,下令全軍集合,繼續前進。這回橫在他們前方的,是一大片沼澤。在雨林這一片濃綠的世界中,沼澤的水面呈微紅的鐵銹色,細密水草纖秀挺直,點點野花開遍水面,一人來高的野筍芭茅叢叢豎立著,將疏密相間的層層陰影投射下去。偶爾一團煙霧低低拂過,色呈淺灰,若隱若現。那不是瘴氣,那是億萬只細小難辨的毒蚊,覓著人畜聲音而來,將長吻刺透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膚,將毒液細菌直接注射到生物體內。凡是遭遇到這類襲擊的生命體,下場多是九死一生。打頭士兵不動了,屏住呼吸望著那團灰霧,直到它無影無蹤的消失在一叢芭茅之后。隊伍靜默著佇立了片刻,后來走出幾名膽子大的年輕士兵,打算下去探一探路。這幾人將衣褲脫了交到后方同班的手里,然后就拎著手槍一步步的邁入泥水中。后方人眼看他們走出了約有十多米,毫無異狀,就松了口氣,各自也開始解衣服,準備下水跟上。哪曉得正在這時,那幾位先鋒忽然一起慘叫起來,隨即扭身就往回跑——然而都在中途一一倒下,并無人生還上岸。有人在長棍上綁了鋒利鐵鉤子,遠遠的伸進沼澤中攪動著尋尸,半晌后真的鉤到了一具,就緩緩的將其拖上岸來。這時顧云章趕上來了,低頭一看這尸體情形,竟是當場吐出了一口稀粥!尸體上密密麻麻遍布了幾百條水蛇般的大螞蝗,連眼球上都布滿了毒蚊。后方眾人也惶恐了,驚叫著一起向后退。只有海長山和那位段參謀膽子大,上前用長棍把那尸體推回了沼澤之中。沼澤看起來那樣平靜,并不像蘊藏巨大殺機的模樣,所以海長山點燃了一小捆濕草,在濃煙的保護下走到沼澤旁,低頭向水中仔細望了下去,想要看個究竟。半分鐘后,旁人只見他手一抖,濕草掉進沼澤中,隨即他踉蹌著連連向后退了幾大步,口中結結巴巴道:“cao、cao他媽的,我他媽的這是到十、十八層地獄了?”海長山這回真看清楚了,他看到水面下游動著成群結隊的水螞蝗,還看到草莖葉子上滿布著密密層層的旱螞蝗,光滑的水蛇扭動著糾纏在一起,而手掌大的黑蜘蛛毛茸茸的蹲在水面樹葉上,竟然可以看到它的眼睛!這是他所看到的,還有他所看不到的,隱藏在更下層的溫暖泥水中。顧云章問段參謀:“還有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段參謀雖沒有實踐經驗,可是有豐富常識:“往前走的話,就沒有?!?/br>顧云章也沒話說了,渾身一層層的出冷汗。海長山喘著粗氣,口中低聲自語道:“太他媽惡心了,老子寧愿自殺也不能往里走……太他媽惡心了!”隊伍停滯了許久,士兵們都是面面相覷,走,不敢走;留,也是不敢留。最后顧云章下了決心,回身下令道:“把所有雨衣都拿出來往下分,沒有雨衣的就多穿幾層衣服,頭臉也給我包嚴實了!女人小孩都上馬,半小時后過沼澤!”眾人得令,立刻各自行動,將能穿的衣裳都套在了身上,半高筒的大頭皮鞋重新系了鞋帶,褲腳也用繩子緊緊扎了起來。因為不確定那沼澤究竟能有多深,所以上面的袖口領口也都緊緊密封了,頭臉脖子更是囫圇包好,只留一雙眼睛看路。這回是段參謀和顧云章打頭陣,這兩個人在將自己包裝充分后就下了水,一手始終抬起來護著眼睛,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海長山見逃不過了,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了上。海長山不是膽小鬼,可正所謂一物降一物,他就怕這些稀軟蠕動的大螞蝗。跟在顧云章身后,他為了平衡情緒,神經質似的邊走邊罵,后來又不斷的從喉嚨中發出顫抖的怪聲,仿佛是要瀕臨崩潰了。顧云章行進在齊腰深的泥水中,伸出戴了橡膠手套的左手,將一只攔路的大蜘蛛捏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