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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罵了一頓,末了卻又答應下他的要求。趙將軍礙于身份,一般不會出言不遜;可一旦真動怒了,嘴也十分的損。他罵顧云章“你小子跑我這里要飯來了?要子彈不要支票的,還他媽半自動步槍,你這要飯的口味還挺高哇!”。顧云章很平靜的聽著,心里一點也不動氣。他是苦出身,什么委屈都受得,挨罵挨打全能忍——只要他想忍,或是不忍不行、非忍不可的話。趙將軍看他死豬不怕開水燙,也是沒轍,后來就痛心疾首的連連揮手:“你給我滾,這次在戰場上打不出點成績的話,你就不要再腆著臉回來見我了!”顧云章答應一聲,立刻就滾了。顧云章滾回了辦事處。這一晚他很徹底的洗了個澡,早早就上了床。翌日上午,正像他所預料的那樣,趙營長找過來了。西山的生活雖然舒適愜意,可顧云章過久了,卻是感到多少有些不安,總覺著這種好日子不是自己能夠享受的。見到風塵仆仆的趙營長,他感到了親切;而兩人一同下山離去之時,他甚至是歡喜起來。顧云章的隊伍,按照趙將軍的指示,就駐扎在密云一帶的營盤里。顧云章乘坐汽車趕來這里,因為路途不好,所以走了許久,下午三四點鐘時才抵達。下車之后,海營長笑嘻嘻的迎上來,先是向顧云章問了好,然后就開始熊趙營長:“老趙,你天沒亮就張羅著走,可直到現在才把師座接回來,這也太慢了吧?怎么著?你新裹小腳了?”趙營長這人嘴笨,又比較怕事,從察哈爾到北平這一路上,明里暗里受了海營長許多氣;這時候他見顧云章在身邊了,膽子也跟著壯起來,伸手把海營長搡了一個趔趄:“你就不能夾著你那張狗嘴老實一會兒?”海營長上前一步,伸著腦袋咄咄逼人道:“我不會夾,你給我夾一夾?”這時連走在前方的顧云章都聽不下去了,回頭瞪了海營長一眼:“海長山你干什么?”海營長立時把腦袋縮了回去。顧云章把頭轉向前方,背對著二人問道:“趙興武,我那個胖小子呢?”趙營長很得意的瞪了海營長一眼,隨即跟上去答道:“大哥,他在后面那一趟瓦房里住著呢。我沒敢把他往營里放,怕小兵們淘氣撩他?!?/br>顧云章滿意的一點頭。顧云章穿過營盤,獨自走向后方。后方的確建有一溜五間大瓦房,不但外有房門,而且內中也相通,大概是要充當指揮所的。顧云章進門后,因見屋中空曠,眼前無人,就喊了一聲:“天生!”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立刻由遠及近的響了起來,沈天生穿過幾重房門,小炮彈似的沖到了顧云章面前:“哥哥?!”顧云章看著他,笑了一下。他那臉上表情先是懵懂,隨即驚訝,最后演變為狂喜:“真是哥哥??!”他作勢要擁抱顧云章,可伸出手后卻又怯生生的遲疑了,眼睜睜的望著顧云章不敢妄動。顧云章盯著沈天生的小圓臉大眼睛,忽然覺得這胖小子像趙家會客室里的水果硬糖一樣,非常甜美,幾乎讓人流下口水。他不由自主的又笑起來。一把將沈天生攬進懷里,他低下頭狠狠咬了對方那豐潤的面頰。沈天生把這當成一種親熱的表示,所以受寵若驚的強忍痛楚,不肯掙扎。顧云章的舉動是野蠻而有力的,他惡狠狠地嗅著咬著沈天生,一只手摟住對方的腰,而另一只手則向下摸到屁股,一下接一下的連掐帶擰。沈天生疼極了,終于忍不住發出細細的哀求:“哥哥,輕一點啊?!?/br>顧云章抬手抓住了他后腦勺上的短發,而后探頭去親吻了他的眉心。沈天生戰栗的緊閉雙目,沒想到顧云章隨即就做出了一個奇異的舉動——顧云章稍稍歪過頭,先是用舌頭舔過了他的眼睛,而后就隔著闔下的一層眼皮,開始輕輕吮吸他的眼珠。沈天生忽然感到了恐懼,可又無法扭開臉去:“哥哥……”顧云章很纏綿的喃喃說道:“天生,哥哥喜歡你?!?/br>沈天生一聽到這句話,就把一切都豁出去了,哪怕顧云章把他的眼珠子吸出來吞掉。沈天生這人的頭腦,和狗差不多,既然認定了顧云章,便要一條道走到黑,撞了南墻也不回頭。而顧云章的頭腦雖然復雜,情感卻也簡單;他看沈天生,大概就像小女孩子看洋娃娃一樣——很心愛,可也就僅此而已了,涉及不到更深層次的情緒。他很少喜歡人,因為覺得人壞;沈天生傻成這個樣子,簡直不算個人,正好!顧云章的隊伍,因為要等趙將軍答應下來的那批槍支子彈,所以在密云又耽擱了將近了十天,其間還和前來尋仇的葛嘯東衛隊打了兩仗。趙將軍見這顧師十分擾民,又自知和這些人是賴不得帳的,無奈之下便派出士兵,趕著大車將軍火彈藥如數送了過去??蓢@他老人家好容易看上了個顧云章,可這位佳人卻有著強梁的本質;趙將軍空歡喜一場,嗟嘆之余無計可施,也就只得收斂心思,下山探望世侄去了。顧云章壯大了武力,又將營盤附近糧倉內的糧食盡數運出來裝上馬車,而后就心滿意足的全體拔營北上,直奔熱河而去。出發了沒有兩天,他聽說日軍在盧溝橋那邊開了炮。他沒在意,旁人也不上心。日軍在華北常年滋事,開一炮也沒什么了不得的。又過了半個來月,顧云章漸漸發現空氣不對了——這回不是普通的尋釁滋事,日本軍隊是要進攻華北了!他有些茫然無措,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是老天不肯給他思慮周全的時間,滿洲國的馬國英部見顧師不聲不響的進了熱河,立刻劈頭打了過去。顧云章無暇多想,當即迎戰。戰爭進行到七月下旬,馬顧雙方勢均力敵,進入了短暫的相持階段。與此同時,平津地區全面告急;趙將軍發表通電表示要守土抗戰??沟搅诉@個月的二十八日,日軍開始向北平發動總攻,他力不能支,帶領親信人員連夜撤出了北平。從此之后,就是接連著的且戰且敗,戰局惡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顧云章孤軍陷在熱河,再無外界支援。在北平城破的前夜,葛嘯東在家人和衛士的護送下,乘坐汽車出城,一路向南逃去。汽車的后排座位已經改裝過了,讓他可以勉勉強強的躺下。他身上穿的還是病人服,身體被禁錮在石膏繃帶中,只有思想還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