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4
了四個人。但只要他口風緊些,咬死不松口,有誰會知道?阮情聽到這話,原本急促凄惶的呼吸聲竟然慢慢變穩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柔聲笑了出來:“王爺又在騙我了?!?/br>趙殺萬分驚怒,剛想冒著打誑語的重罰爭辯幾句,就看見阮情站起身,從花影下走了出來。短短數月未見,阮情高了許多,與他相差仿佛,雙肩也非原來瘦窄,而是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雖然仍長發半綰,但那容貌不再雌雄莫辯,而是艷麗中摻著俊美。紅衣穿在他身上,已經盡數化作妥帖的風流。趙殺先前待他,多多少少摻著對后輩的照顧寵溺,如今對著這樣一張臉,耳邊卻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阿情長大了……原來是這個模樣?一年之前,趙王爺尚能以嚴師自詡,目不斜視地為阮情講解血池放血之謎、算黑白無常相逢的時辰,要是放到如今,只怕雙目稍稍對視,就已魂為之蕩,魄為之奪。隨著阮情步步逼近,趙殺連耳根都泛起血色,本想說幾句唐突的話,夸一夸他灼灼的色相,那人卻停了下來,隔著半丈,極輕地問了一句:“王爺可愿給我一件值錢的東西?”趙殺還未聽懂,人就連連點頭,滿口答應下來。他四下摸了摸,身無分文,只有頭上玉冠能值些銀錢,于是兩下把金簪拔出,玉冠除下,統統塞給阮情,又趁著夜色昏黑,拿手胡亂捋了兩把亂發,想蓋住包扎傷處的白布。可惜阮情并不多看他一眼,默默接過頭冠后,就隨意攏入袖中,嘴唇微微一動,似乎要提起何事,趙王爺恰好也想起一樁要事,低下頭在裝滿奇花異草的袖袋中摸了半天,從一堆藥材里,掏出一朵誤裝入囊中的地府野花,紅著臉一并送給阮情。玉冠金簪實屬平常,可這朵花并非凡種,花生重瓣,片片嫣紅,還隨他跨了陰陽生死,阿情見了,多少能消消氣吧。阮情從未見過這艷麗奇花,猶豫半天才伸手接了,捏著那朵花,仿佛不知該塞在何處,只得久久地捏在手心。趙殺直到此時,終于想起來問:“阿情,你要這些東西做什么?”阮情長睫一顫,人卻不肯說話。趙王爺好奇心起,連問了幾聲,催得急了,阮情這才狠下心來,擠出涼薄的笑意:“我自然是——”他原想說,我自然是當做嫖資了。阿娘說過的,如果遇上哪個人,愿意不收他的銀兩錢財,也與他歡好,那就是心上人了。他在回府之日,曾經把明珠跟玉簪還給了王爺。如今王爺既然負了他,理應要收回嫖資,另尋一位心上人。但阮情捏著那朵紅色異花,偏偏說不出來。到最后眼眶都微微泛紅,仍是說不出來。趙王爺待他極好,這年許時光,如師如長,如兄如父,從極盡纏綿那天起,到互訴衷腸那天止,明明心中早就知道,若這人都不算自己的意中人,他還會喜歡誰呢?趙殺對他這番心思渾然未覺,又追問了一遍:“阿情要這些做什么?要是缺銀兩花銷,我私庫里還有一些……”阮情定定看著他,嫖資二字在嘴邊打轉,最后說出口的卻是:“我打算出一趟遠門,想要幾件王爺的東西,帶著留個念想?!?/br>他明明知道,要說什么樣的話,最能傷趙王爺的心,可他只有這么一個意中人。世上縱然有那么多人,卻極難得遇到一個屬意的人。他想待意中人極好……舍不得傷他的心,哪怕意中人有不是的地方,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說出的每一句話,也都舍不得叫他傷心。趙王爺聽了這話,人還是嚇得臉色煞白,小心翼翼道:“阿情要去哪里?你從未出過遠門,我陪著你一道去吧?!?/br>阮情搖了搖頭,輕聲道:“王爺怎么忘了,你白天給我送過信的。我爹是風月場里的頭牌,我娘是妓寨花魁,兩人見了面,動了情,各自不收各自的嫖資,這才有了我……我娘死時,也沒人替她打點后事,我后來才知道,我爹替自己贖了身,早早就遠走他鄉,拿積蓄開了幾間青樓,生平最恨人提起往事,如今他重病纏身了,才想起我來。好在王爺教過我做生意,如今會記賬,會珠算,將來經營起我爹那些妓院……”趙殺吃了一大驚,直道:“胡鬧!做皮rou生意,日后到了地府,可是要吃苦頭的!”阮情微微笑道:“我聽王爺的教誨,不做強買強賣的生意,到時會判得輕些嗎?”趙王爺急得結巴起來,一個勁地勸他在王府里安心住下,說得口干舌燥,阮情終于沉下臉來,低聲道:“可是王爺有別的人了?!?/br>趙殺被他說到痛處,顫聲道:“那我們各退一步,我品行不堪,阿情以后要是遇到意中人,再走也……不遲……只是暫且地、暫且地讓我照顧你?!?/br>阮情看著他,輕聲道:“可趙王爺就是我要找的人啊。你就是我的意中人?!?/br>趙殺聽到這話,不知為何,眼睛里突然狼狽地落下淚來,他忙轉過頭,裝作自己不曾落淚,怒道:“那為什么要走呢?”阮情沉默良久,才道:“我想一心一意地愛一個人,而那個人,也一心一意地愛我。哪怕今天不成,我等一年、兩年、五年、十年……總有一日能等到,王爺以為呢?”趙殺強忍著眼淚,暗暗默念了半篇,好不容易忍下眼眶中泛濫成災的濕意,以為自己刀槍不入了,直至他回過頭,發現阮情居然也在落淚。他家阿情默默地哭著,捏著花枝的那只手,拼命掩著臉,那嫣紅的重瓣花盞便半遮住他臉龐,人還在強笑道:“若是這一世等不到……那么多世輪回相見,即便是幾百年,終有一天能等到的……王爺以為呢?”趙殺聽見這話,原本已經忍住的淚水,又緩緩滑了下來。地府十日,人間一年,自己當了二十年的判官,他家阿情,怕是真在紅塵中等了他七百多年了。趙殺聽見自己用嘶啞不堪的聲音,喚那人的名字:“阿情,我……”只是阮情已經打定了主意,哽咽笑道:“王爺如果有一日,偶然回想起來,覺得還是阿情待你最好,把旁人都撇清了……便來找我,好不好?”阮情這樣一說,連自己都覺得渺茫,難過得低下頭去,用拿捏花的手擋著臉龐,泣不成聲地問:“我是不是、年紀輕、見識得少,不大懂事?說不定,等阿情年紀大了……”他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來自己年紀已經大了,再不能佯裝成十五六歲,沖著這人嬌嗔笑語,更不該肆無忌憚、號啕痛哭了,于是強打起精神,學著趙殺的模樣,把手慢慢挪開,露出滿臉的淚痕,竭力平復語氣:“可我如今,當真是這樣打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