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得要人打從心底發涼，多么怨毒的話啊。沈陵玉僵在那里，半晌不能移動，像要辯解，最后卻只用發顫的聲音回了三個字……

「我知道?！?/br>
李靖彌毫無笑意地笑了一聲，接著便沉默。

２.

入夜之后，李靖彌留在沈陵玉家、早早便睡了?？善＞氲纳蛄暧穹炊Я嗣?，輾轉到半夜還是闔不了眼。

他在爸媽的房間，卻睡不著，鉆出被子、起來開了燈。床頭擺著一個相框，照片里是他們的全家福。他看了一眼，便伸手把相框倒下，有一張他不想看到的面孔，不經意瞥見，還是得不甘心地承認他們姊弟驚人地相似。

睡不著，于是便穿著室內拖鞋，躡手躡腳地走去隔壁房間。把走廊的燈打開，還不至于把李靖彌驚醒。借著光、看那人兒縮在大床上，平穩地呼吸。

半夜便覺得冷氣太涼了，而李靖彌上半身整個暴露在被子外。沈陵玉上前、小心地幫他拉好被子，可睡著的李靖彌卻無知覺地又把被子拉開，沈陵玉這才作罷。

即使睡著了仍緊皺著眉頭，這便是他們疼痛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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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異夢

?　　斷章.日記（十八）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氣.雨

冬天的雨，竟然連續下了三天。天氣又濕又冷，卻沒有澆熄人們的心情，今天店長特別做了奶酪塔請我們幾個工讀生，提早打烊，留著我們在店里談天說地，甚至還拿出了她私藏的酒，要我們嘗嘗味道。

酒很難喝，但難得晚班的四個人聚在一起，所有人都很高興。

我留到快十點，最后一個走、幫店長整理環境。而我就這么不小心地、說出了李靖彌的事……

我說我有個非常非常在意的人，我明明不認識他、卻總是會不自覺地留意。他被人欺負，我想為他做點什么、卻沒有勇氣。

圣誕佳節的氣氛太溫暖，而店長爽朗的臉龐異常溫柔。我邊掃地邊自嘲，嫌自己膽小、只敢遠遠地看他，店長好像就聽出來了，我這樣的在意其實根本是喜歡那個人。

喜歡他……即使在一般人眼中他根本不是個值得喜歡的人。但就因為他偷竊的前科、他被霸凌者的身分，那彷佛集一切缺點于身的特質，讓我不得不想，好想為他付出一些。

想牽他臟兮兮的手、想吻他帶著怨毒目光的眼睛……

第十八章.異夢

１.

夢里，小窗透進來的蒼白陽光照著斑駁的磁磚墻。學校的廁所間被人寫滿了字，坐式的馬桶蓋不但發黃、還從中間破裂。

裂痕處的鋒利邊緣刮著李靖彌的背，他張大著嘴，卻喊不出聲。眼前出現了沈陵玉姊姊的臉，滿面惡毒的笑容，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著他、脖頸上的金項鏈閃閃發亮。

那張臉在他眼前放大、放大……跟隨著另一張面孔。瀏海遮住半邊眼睛的男學生從高處睥睨他，好像他是一件玩物或死物。

他們朝他逼近，而他無處可逃。眼睜睜地看著紅色的指甲抓向他、似乎要把他的眼戳成兩個窟窿……

「不要！」

李靖彌撐起身子，后頸布滿冰冷的汗珠。他有點喘，過度換氣的癥狀隱隱地又要發作，雙眼慢慢習慣了光，走廊上的燈竟然是開著的。

下意識地轉過頭，床邊果然坐著人。剛醒來他還有些昏沉，茫然地便喊出了一個名字……

「李燎？」

那人顫了顫，他也很快地反應過來。自己身在沈陵玉家，沒打電話回去告訴豫寧、便擅自決定在這里過夜……理所當然的，李燎不在這兒。

陰影中看沈陵玉清瘦的身影，輪廓似乎有些憔悴，現在不知道幾點了……但他肯定完全沒有睡吧。

「還好嗎？」

沈陵玉頓了許久，才用帶著倦意的聲音問道。他的嗓音比平時都沙啞，開口似乎還帶著淡淡的……煙味？

「你說呢？怎么可能好?！?/br>
李靖彌沒好氣地回應，伸手抹掉冷汗。用力地閉了閉眼，沈陵玉正對著他，五官全被黑暗糊成一片。

靠著床頭坐起身，李靖彌努力地調整呼吸。傍晚的事，兩人心里都有數，正常高三的學生應該要留在學校晚自習到九點……那個人在當時來到咖啡廳，簡直是刻意要出現在他們眼前。

他們絕口不提這件事，可心底卻都很慌。那名學生再一年就要畢業了，但學期才開了個頭呢，他們能撐過嗎？

「你抽煙？」

「嗯，剛剛拿了爸的煙……抽了一點?！?/br>
李靖彌閉上眼睛，對此沒有特別說什么。沈陵玉其實并不常抽，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資優生。真的只有在這樣失眠的夜晚里，才能在他身上聞到煙味。

他看過沈陵玉拿煙，也才兩次而已。第一次是他把沈陵玉揍到眼眶瘀青、第二次他把一杯果汁直接潑在沈陵玉身上。那時候的夜晚，沈陵玉送他回家，自己邊走邊抽、不時還被煙味嗆到。

明明就抽不習慣卻硬是要抽……抽給誰看呢？像是不習慣這樣彷佛脫軌的生活，沈陵玉卻一直在刁難自己。

其實他可以很自由的。沒有人會管他，他完全可以放任自己變得和他姊姊一樣。但沈陵玉做不到，他總能用意念束縛自己。

逼迫自己如履薄冰，痛苦地過活。

「你爸都不會發現嗎？」

「這種事情，他回來時不會注意到的?！?/br>
李靖彌「哦」了一聲，接著又安靜下來。沈陵玉無力地垂著肩膀，原本干凈的聲音今晚格外混濁。

寂靜壓迫得讓人喘不過氣，李靖彌想到，現在家里的李豫寧恐怕也睡不著。他一定想著自己的弟弟跑到哪里去了？一次次地打著李靖彌的手機，然后得到一連串重復的嘟嘟聲。

不過，又與他何干呢？李豫寧也沒那個勇氣出來找他，反正他到時候回去，隨便給個理由敷衍、他那沒用的二哥也只能接受。

這樣的晚上，就算狂奔過幾條街、沿著馬路跑到另一個城市去，也沒人會找他。也許第二天早晨李燎會覺得有點困擾，然后他就會發現李靖彌瞞著他的種種事、開始覺得這樣的弟弟消失還好些。

一定是這樣吧，幾乎可以想象他充滿嫌惡的表情。

「那么，你會找我嗎？」

「什么？」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沈陵玉愣了愣，李靖彌睜開眼睛，從床頭滑了來、又鉆進了被窩里，恍惚地嘆了口氣，他輕輕搖頭。

床鋪向下凹陷，沈陵玉移動身體、整個人上了床，他跨到李靖彌身上，卻小心地以免壓住他。

用手臂撐在兩側，他正對著李靖彌的臉。黑暗里仍能感覺到那人兒的視線，及肩的發絲垂落，便掃過了他的額頭。

沈陵玉身上是寬松的睡衣、而李靖彌還穿著白天的制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