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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融化他的心防,他終于說出了長久以來的心里話:“我只是想知道為什么,為什么一個惡人會成為我的義父,為什么他沒能把惡人當到底,為什么他想要做一個好人,卻沒有得到一個好下場……”他聽見風長林又輕又長的嘆息聲:“你的問題我都無法解答,因為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但有一件事我必須說,倘若瀟湘派真的想殺一個武功盡廢的人,并且希望瞞過武林的話,完全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根本不必留下線索。不管是誰殺了你的義父,一定是有緣由,有企圖的,你義父的死恐怕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br>曲鴻長吁了一聲:“是啊,秦英應該知道一些,可惜……”“沒關系,他知道的事,我們一樣可以去查,你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一直很聰明嗎?”曲鴻沉默了許久,終于把手移開,視線剛好對上風長林的眼睛。他搖頭道:“不,我一點都不聰明,我只是個自作聰明的傻子,連最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拎不清?!?/br>風長林輕笑了一聲:“所以你其實一點也不聰明,你總算承認了?!?/br>曲鴻怔了一下,自嘲道:“是啊,你以后可以盡情對我說教了?!?/br>“我以后若是對你說教,你也該乖乖聽著?!?/br>“是,是,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當你的師弟?!?/br>“不當就不當吧。不管怎樣,你總歸是我的鴻弟。和你被誰養大,來自何處都沒有關系,你就是你啊?!?/br>風長林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闡述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曲鴻望著他的表情,突然憶起一件久遠的事。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他還不到十歲,嶺南正值陰雨時節,天地總是灰蒙蒙,濕漉漉的,羅剎谷里尤其如此,他在谷里呆得實在煩悶,便纏著義父帶他出去玩。曲淵平日里離群索居,鮮少外出,但曲鴻尚且年幼,哪里耐得住心性。曲淵被纏得沒有辦法,只能帶他去了附近的鎮子。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鎮,雖不算大,但總比羅剎谷熱鬧得多,有一條集市從小鎮中央穿過,青石板路順著山勢蜿蜒鋪展,路兩側是店鋪和小攤,售賣各種東西。曲鴻心情雀躍,像一只剛出籠的鳥兒,迫不及待地四處蹦跳,他口袋里有一把碎銀,是曲淵放進去的。曲淵把銀子給他的時候面色凝重,似有苦難言,他不明白緣由,他雖然不到十歲,卻也懂得銀子可以用來買東西的道理。但他很快理解了曲淵的苦惱,因為在這條市集上,有銀子也并不意味著一定能買到東西。鎮子上人對羅剎谷深惡痛絕,見曲淵領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態度十分不善,商販看到他們走近,有的把門重重關上,有的把貨物收在一旁,有的把臉轉過去,裝聾作啞,不理會他們的問話。最后,曲鴻只買到一只紙風箏,糊得歪歪扭扭,墨色也輕重不均,可他卻像得了寶貝一樣,緊緊把風箏抱在懷里。他抬頭望著義父,委屈地問:“我做錯了什么事?為什么鎮上的人都討厭我?”曲淵淡淡道:“鴻兒,你沒做錯什么,他們討厭的是我,不是你。像我這樣的人,是注定無法活在人群里的?!?/br>曲鴻感到不解,感到不甘,懵懂的憤怒化作一股沖動的力量,他脫口而出道:“那我陪你好了!”轉眼便把寶貝的風箏扔到了地上,使勁踩了幾腳。曲淵嘆了口氣,彎腰把風箏撿回來,將足印踏出的灰塵仔細撫去,重新塞給他。曲淵對他說:“你有你自己的路,不必像我一樣?!?/br>那時的曲鴻還不明白義父的意思。他把風箏拿回羅剎谷,玩了一個夏天,扯著長長的繩子在空谷里奔跑,看著風箏在天上晃悠悠地飛,一不留神就倒栽下來,摔進泥土里,每一次他都把泥土仔細撣干凈,他像保護一件珍寶一樣,保護一只簡陋的紙風箏。紙糊的風箏終究還是破了一個大洞,再也飛不起來了,很少有東西能夠長久留存,不管你多么精心地保護它,它也總有腐朽破損的一天,風箏如此,回憶如此,人亦是如此。曲鴻幾乎已經忘了這件事,但此時此刻,他凝著風長林的眼睛,一度遺失的記憶忽然自己找了回來,重新拼湊成片。他隱隱約約地想起,當那只簡陋的風箏隨風飄行,在晴朗的天上飛翔的時候,看起來是很漂亮的。原來他并非不喜歡溫暖,也并非生來就擅長偽裝,他的堅強并非牢不可破,甚至比一只紙糊的風箏還要不如。他既痛恨自己的軟弱,又恨不得卸下所有盔甲,將軟弱之處盡數袒露在對方的眼底,以騙取觸手可及的關懷。曲淵對他說,玉笛劍法的精妙在于從不依賴外物,以心為刃。你越是依賴什么,它越會成為你的弱點。他覺得害怕,怕自己真的有了弱點。風長林一直在看護他,這人只需要呆在咫尺外,就能夠把涼薄夜色悉數化開。曲鴻忽然覺得十分怪異,不管是被他凝視著,還是躺在他的面前,感覺都奇怪極了,風長林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目光不意間填滿了每個角落。他躺在干燥蓬松的草垛上,卻好像躺在千萬根針尖上。他撐著身體坐起來,手臂幾乎使不出力氣,動作太過唐突,牽動了胸前的傷,又是一陣劇痛。風長林立刻傾身扶住他:“你小心些,別再扯開了傷口?!?/br>他的衣服從肩上滑落,他低頭看了看胸前,繃帶越過肩膀纏了好幾圈,纏得整整齊齊,他問:“是你幫我包扎的嗎……”對面的人笑著反問道:“還能有別人么?”曲鴻無言以對,他以為醒來后,等待他的會是一場審判,至少是一通譴責,可風長林在他醒來之前便原諒了他,只是在等著他親口說出來。就像第一次相遇時,他原諒了自己的頑劣,選擇相信自己。他們繞了那么遠的路,最后終于回到了同一個地方。曲鴻這才注意到風長林只剩了一件里衣,白色的袖子上也沾了血,貼身的布料看起來單薄極了,他脫口而出道:“你不冷么?”風長林搖頭:“我不冷,我一直在運功御寒。難道你冷嗎,讓我看一看?!闭f著抬手摸上他的額頭。額頭很涼,掌心很熱,風長林皺眉道:“你果然發燒了,還是躺下再睡一會兒吧,”又往窗口看了一眼,“我現在就去城里一趟,或許藥鋪已經開了?!闭f著起身要走。曲鴻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他的手,將他扯了回來。風長林重新坐回到床邊,有些窘迫地看著他:“你不希望我走?”“……你身上暖和,你走了我會冷?!?/br>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亦不敢看對方的眼睛。然而下一刻,他卻被一雙手臂攬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