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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約莫著到了巳時,自西北方起了風,頃刻間天色頹然暗了下來。閃電刺目,“轟隆”一聲驚雷炸響,碩大雨點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嘩啦啦……” 農人們抄起手里的農具,直奔大道而去。雨勢漸酣,泥地上似乎起了白煙一般,直叫人看不清眼前事物。 可路上好像站著一個人,他在等誰嗎? 陶剛背著大捆的柴火,攥著柴刀跑得急了些,竟和那人撞了一個滿懷,連連退了幾步。 “你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擋這兒作甚,還不麻利兒回家去!”刀背磕在髂上,陶剛也是撞得生疼,不禁張口大喝,卻見眼前之人扶著鐵鍬以一種奇異的姿態還杵在那,一聲不吭。 斗笠擋著他的臉。 潮濕的空氣中,一股帶著鐵銹味的腥氣逐漸壓過熟悉的泥土味道。陶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低下頭去,只見自己已經站在了猩紅的血泊里,而柴刀上布滿了血跡,正在被雨水沖刷。 “血……” 飛落的雨點似乎也凝滯了起來,天地間靜得出奇,轉瞬是頭腦中巨大的轟鳴聲將陶剛拉了回來。 陶剛下意識使勁一推,那人仰面倒地,斗笠骨碌碌滾走了老遠,氣息已絕。而他肚子上赫然一個大口子溢著鮮血,皮rou卷起,染著血的腸子不由分說擠了出來。 陶剛臉色蒼白,看了看四周,跌跌撞撞趕緊跑了。 “我沒殺人……我沒殺人……” 路的那一旁,穿著蓑衣的男人恰好目睹了這一切。左手提的三條巴掌長小鯽魚輕輕抖動,他站了一會兒,長嘆了口氣轉頭走了,沒出十步扶著老楊樹撕心裂肺吐了起來。 正如鄉民們所認為的,這個搬來很多年的李先生是個怪人,名字也怪,叫李歸塵,聽起來就像是個還俗的和尚。 雨停是一兩個時辰后的事情了,官府來人驗尸收尸又過了一個時辰。在那同時,捕快闖進了陶剛的家,將收拾家當的他連同兇器柴刀一并帶走了。 人證物證俱在,連捕頭也覺得此案簡單得出奇??善幸粋€人不這么認為。 那廂河東的三間瓦房里,李歸塵正守著灶臺熬魚湯。三條小魚刮了鱗去了內臟,在滿是青菜葉子的清湯寡水里幾乎找不到蹤跡。李歸塵吹著木勺咂了一口,搖搖頭又從豬油罐子里小心翼翼地蒯了半勺油,剛要浸在魚湯里,門板嘭地一聲撲在了地上,他手上一滑幾乎滿滿一罐子豬油跌落在地,當即摔得粉碎。 李歸塵看了看手里的半勺豬油,又瞥了一眼地上摻著灶灰陶片的晶亮油膏,只對著門口站著的人笑了笑,“你給我出去?!?/br> “您就是李先生吧?真是對不住了李大哥,我也不知道這門板這么不結實。我,我會修。今天我是來……” 李歸塵看著對面堆了一臉笑容的少年,也報以了一個極為和藹的微笑,“房子不租了,你還是走吧?!?/br> 那少年驚異于李歸塵居然知道自己要說什么,忽然湊過來抬頭打量著他,一雙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學生一看您相貌不凡、風姿清逸,果然是李先生不錯。是張博綸大人介紹我來的,我與張大人是同鄉,他說曾與您有同檐之誼,又說您博學多識、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極好相與,若是我租住您家的房子,必然開價童叟無欺……” 李歸塵聽得腦仁疼,趕緊擺手,“他騙你呢,我靠收租過日子,自然黑得很?!?/br> “沒關系,價錢都好商量!” “所以說,京城里這么多好房子,我這兒地處京郊,荒涼得很,前不久又發生了命案,你一個……” “命案?”那人忽然眼里放了綠光,就像黃鼠狼看到了李歸塵家養的肥雞。 “年輕人不要插話,所以你還是趁著天亮趕緊去那邊看看吧?!崩顨w塵隨手一指,想把那少年熾熱的目光趕緊牽走。 “這是一兩紋銀,算作押金,租金我另付。學生本是耕讀世家,經同鄉引薦至京,昆溪蒲氏,單名一個風字,您怎么稱呼都行?!鄙倌暾\懇道。 李歸塵攥著手里yingying的,看著那少年兩步一顛地沖進廂房,有點哭笑不得。 “那個,別進去,那間屋子是我的。門別拍,不結實?!?/br> 結果他眼睜睜看著蒲風推開門被略高的門檻絆了一跤,整個人狗吃屎狀撲進了屋子里。 李歸塵自認看人的眼力一向很好。那人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比他足足矮了一頭,樣貌清秀,有點書卷氣卻又油嘴滑舌得緊,就是太白了些,骨架也太小了些,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正常。 這蒲風本是個丫頭。 好好的姑娘這年紀早該嫁人了,孩子都該抱在懷里了,可看蒲風這樣子,應是自小就扮作男子,音色舉止幾乎和這年紀的少年人一般無二,又兼瘦弱,胸前自也平坦了些,卻不知她為何非要過這種日子。是以他本不想這假小子住進院子里來,不方便不說,來歷也不明,有可能會生出事端。 可他最后什么都沒再說,只是看著蒲風風風火火地四處瞎轉,直到糊味從灶臺那里飄了過來。 蒲風讓他想到了那時的如兒,應兒若還在也該是這般年紀了……日頭將盡,李歸塵還在院子里喂雞就聽到自外邊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且越來越近。蒲風干脆放下手里漿洗了一半的衣服,滴溜溜湊到了門口站在李歸塵身邊。 果然哭著進來的人正是陶剛的媳婦吳氏,身后還拽著三四歲的稚子,一進院子就跪倒在他們面前。 “李先生啊,村子里就李先生肚子里最有墨水,能不能,求李先生給我們家那口子說幾句好話,要不然打死在公堂也沒得辦法啊?!眳鞘线@話說得幾度抽噎,小陶只是怯怯地躲在她身后,吳氏拉著孩子也給李歸塵跪下。 李歸塵嘆了口氣,平靜道:“你先起來,有什么話好說。上午之事,我的確在場,過程也略知一二?!?/br> 吳氏聽罷更是伏在地上苦苦哀求起來:“我夫君是無辜的對不對……對不對……他說他根本沒殺人?!?/br> 蒲風不忍看下去,將吳氏從地上半扶半抱起來。吳氏見她是個少年樣貌,只將她推開,不想有接觸。 李歸塵又嘆了口氣,“事發之時,的確只有死者和陶兄弟在一處,且他斥罵死者也是確有其事。再之后,那人倒在地上應該就已經死了。帶血的柴刀握在陶剛手里,路旁的行人告到了衙門,人證物證都有了,我想這事也是難辦?!?/br> 吳氏臉色逐漸黯了下去,連哭聲都微弱起來。 蒲風聽得仔細,忽然插了一句:“誒,那死者是誰???” 吳氏一時沒答復,似乎十分為難,“是我們本家表了幾表的兄弟,叫張壯的,人瘦得一條,都叫他張二條?!?/br> 就算是李歸塵平日里不怎么和鄉里走動也知道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