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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年紀不小了,孤家寡人一個,靠經營畫室為生,平時教教小朋友,還在附近的中學當美術代課老師。因為長相兇悍,學藝不精,畫室經營得不死不活,代課也從未轉正。為了招攬學生,猥瑣中年人嚴老師只好上街發傳單廣而告之。那天梁楷的mama和范寬的mama一起去菜市場買菜,半路就碰上了這位嚴老師,被其天花亂墜的吹噓蠱惑,紛紛慷慨解囊為自家孩子交了國畫班的報名費。聽說要去學畫畫,當年還是小不點兒的梁楷的內心是崩潰的,那個時候都流行放養,給小孩子報興趣班的少之又少,大家都不太舍得花這個錢——這也是嚴老師畫室冷落的原因,小孩子們無憂無慮到處瘋玩,誰愿意拘在房子里畫什么勞什子的畫呀。但梁楷向來聽話,小小年紀懂得隨遇而安掩藏自己的情緒,盡管不愿意,但還是乖乖地點頭答應。范寬就不同了,咋一聽這個消息,立馬就嚎了起來,嚎得驚天動地嚎得沒心沒肺。范寬的mama被嚎得心煩意亂,抓過小子的衣服,啪啪照著屁股一頓打,直到把范寬給打消停了,打到小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答應去學習畫畫。兩孩子跟在各自mama身后,在見到死對頭也要去學畫畫的時候,心里的陰霾皆一掃而光,兩個人互相扮著鬼臉,完全沒把新上任的嚴老師放在眼里。嚴老師從一臉混亂的絡腮胡里漏出一張歪笑的嘴,把兩個孩子從mama身后給揪了出來,騰騰地讓兩小子站好,自個兒往屋子最里頭那陰暗的廚房中翻出兩個大蓋碗。兩位mama一看,明白了,這是敬茶拜師呢,怪正經的。嚴老師神情肅穆,兩位mama也跟著緊張起來,待茶泡好之后,忙讓自家小子端上一杯給嚴老師敬上。梁楷的小眼神倏然亮了起來,慢慢得上前把一杯茶給端穩了,費力地舉到嚴老師跟前,甜甜糯糯地說道:“師傅喝茶?!?/br>嚴老師一顆老心樂開了花,眉間都綻出了笑紋,接過小梁楷的茶喝上,認了梁楷這個大徒弟。范寬看著梁楷這般鄭重其事地端茶,小家伙挺看不上的,打著主意趁大人們不注意想往屋子外面跑。范mama眼疾手快,揪著范小寬的后脖領子把人往前押送,摁著范小寬的肩膀,說道:“給你師傅敬茶去?!?/br>范小寬滿臉的不情愿,扭扭捏捏地去碰那大蓋碗,還沒端起來呢,手倒是先被熱茶水給燙著了。小孩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梁mama忙把孩子摟緊懷里哄著,范mama這邊作勢要打,嚴老師攔著,弄得一陣雞飛狗跳。嚴老師最后還是喝上了范小寬敬上的茶,他本不想強迫孩子,奈何孩子的mama太強勢,到頭來,他是不喝也得喝!兩孩子就這么開始了學習國畫的生涯。每到周末,兩個孩子都在各自母親的督促下早起,乖乖地走上兩條街,去師傅的畫室里上課。梁楷上課的時候都背一個小書包,里面裝著他的畫畫工具,旁邊的口袋里放著一個大杯子,里面灌著梁mama一早泡好的牛奶。梁mama每天給梁楷一塊錢買街口的雞蛋餅,小孩兒每次都買五毛錢的玉米饅頭,剩下的五毛錢都攢著。范寬對梁楷扣扣索索攢錢的習慣嗤之以鼻,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但凡有點兒零花錢,不是買了汽水、冰棍,就是買了彈珠、三國人物卡片,誰會像梁楷這么另類。兩個孩子一路無言地走到畫室,各占據一個角落畫畫。嚴老師對徒弟們管束相當嚴格,他講一次示范一次,讓孩子們在底下學,誰開小差就請戒尺。在學畫畫的第一年,范小寬童鞋每次都要被打不下五次,連梁楷也被揍過幾次。奇怪的是,兩個孩子竟然就這么堅持下來了。其實是某足了勁不想輸給對方。在他們學習畫畫的第五年,嚴老師給兩人報了少兒國畫大賽的名,在那次比賽上,兩人都拿到了不錯的名次。兩位mama笑開了顏。都不是所謂的藝術家庭、書香門第,兩個孩子能表現得這么好,實在出乎意料。在這事兒上,范mama要顯得更加激動,那會兒范mama逢孩子就夸,最后把自己兒子拎出來再夸獎一番。范寬后來想,大概是他年少時實在沒有能拿得出去夸耀的東西了。這點,梁楷與范寬截然不同。別看梁楷背地里蔫壞蔫壞的,在老師家長面前就是個模范的好學生。這孩子從小就拉仇恨,從幼兒園的大紅花到小學的三好學生初中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獎項拿到手軟,俗稱“別人家的孩子”。問題出在初三那年。嚴老師打算把兩個徒弟介紹給自己一個在省城開畫室的師兄,該師兄還是省城一個重點中學的美術老師,手底下出過好幾個考上中央美院、中國美院的。但問題是孩子去了省城就得在省城寄宿上學,學習畫畫的時間要多出一倍。范寬少年學習馬馬虎虎,憑他的文化課成績跟這個重點中學完全挨不上邊,范家人自然是歡歡喜喜地同意了,決心讓范寬走上藝術這條道路。梁楷家里卻猶豫了,實在是梁楷文化課的成績太過出色,不走藝術道路還有更廣闊的道路等著他,如果還繼續學習畫畫,勢必會影響他文化課的成績,到時候怎么辦?梁家人雖然沒有說過,但心里其實盼望著梁楷能上清華北大,復旦也行,總比什么央美。中美強吧,學畫畫能有多大的出息?嚴老師把自己的意思告訴兩個孩子,要兩個孩子回去跟家人商量。畫畫這條路確實不容易走,三分勤奮,七分天分,學到后面,技術性的理論性的東西學完了,就要面臨創作??墒莿撟魇呛唵蔚氖虑閱??梁楷滿心憂愁,范寬這個沒眼力勁的還一味地說道:“我說小楷子,你到底是學畫畫呢還是不學畫畫了呢,我看你還是乖乖上文化課去吧,不然多可惜啊,學校還指望你拿化學競賽的獎呢?!?/br>梁楷想殺人的心都有了。不知從何時起,兩人走在一塊兒已經成了自然,即使不是去學畫,兩人都會默契地等待對方,上學或者放學,漸漸地兩人會在路上聊天,范寬聊禿頭的體育老師、新轉學過來的小美女同學、幾班和幾班的齟齬;梁楷聊數學競賽、化學老師講錯了一道題死不認錯、某某著名畫家最新畫冊上市,盡管南轅北轍,竟意外融洽。梁楷懷疑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會與這家伙成為朋友,算是朋友吧?從當初勢同水火的關系轉變到現在這份勉強的平靜,想想也是不容易。只管把某人的風涼話當耳旁風就行了,哪能仔細計較。范寬用手肘捅了捅梁楷,催促道:“喂,你到底怎么個想法?去不去和我一個學校?”畢竟是去到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沒有熟人怪不習慣,就沖這一點,都得把梁楷這小子拉上。范寬是個及時行樂,和高瞻遠矚搭不上邊的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