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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葉雪山進了程武的家。如果程武不帶他來,那他永遠也找不到這個地方;如今程武帶他來了,他仔細一回想,發現自己其實是到過程武家的,那時程武剛剛喜遷新居,房子漂亮,程武也精神。家的好壞,不完全在于房子,還在于房子里的人。程武的家不算壞,方方正正的房子,方方正正的院子,一個半大孩子守在門房,負責跑腿和干零活。上房里面也不算凌亂,但是總像是存著一股子霉氣,不是個喜氣洋洋的好地方。程武這幾年一直守在家里坐吃山空,老的頭發都花白了。他對葉雪山說:“少爺,我知道你是被姓林的綁去了,可是我沒膽子,我不敢去救你?!?/br>他像一棵枯樹一樣扭曲著,面容蒼老,聲音也蒼老,帶著一點冰冷的苦味:“少爺,我對不起你,你白對我好了?!?/br>葉雪山呼吸著陰涼的空氣,把兩只手揣進了外衣口袋里:“程武,你怎么老成了這樣?”程武苦笑著一點頭:“少爺,我等著死呢?!?/br>程武真是在等死。他沒有自殺的狠心,可的確是感覺活著沒什么意思了。他心里有愧,覺得自己對不起葉雪山,可當時憑著他的本事,又不是林子森的對手。他躲起來思索籌劃,想要拿個主意救人,結果還未等他的主意成型,一把夜火燒起來,林子森和葉雪山都沒了。他以為葉雪山是死了,愧意就存在心里,天長日久成了病??恐惹暗姆e蓄,他終日木呆呆的熬著日子,越活越沒有精氣神,最后竟成了個不見天日的老朽模樣。今天終于見到了葉雪山,他也沒別的念頭,只想一頭碰死在對方面前。把一條命還給葉雪山,他也就安心了。然而葉雪山忽然對著他一笑,隨即開口說道:“程武,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你當我真的還記恨你?我要是記恨你,當初也不會送你去醫院里治療?!?/br>葉雪山又說:“你找家理發店,把頭發剪一剪染一染,再換身利落衣裳。我記得你也比我大不許多,何必弄成老態龍鐘的樣子?本來就帶著殘疾,再沒個好精神,瞧著真是沒活頭了?!?/br>程武知道他性子活潑,時常沒個正經;如今聽了這話,不禁想起當年時光,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少爺,我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你要是還用得上我,說句話就成。程武什么都沒有了,就剩一條命。少爺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罪贖了吧?!?/br>葉雪山笑了:“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如果有的話,我不會和你客氣?!比缓笏鲃菀鲩T:“走了,中午還得回家?!?/br>程武連忙跟上:“少爺住在哪里?”葉雪山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不告訴你,等著我來找你吧!”葉雪山甩了程武,自自在在的逛了一陣大街,把手里的幾塊錢盡數花光。眼看快到中午了,他照例是踏上歸途,回家吃飯。他在餐廳里見到了賀占江,見就見了,怔怔的也不招呼。賀占江顯然是聽說了他的情況,所以對他咧嘴一笑,也沒多說。三人悶頭吃喝了一通,顧雄飛估摸著葉雪山是吃飽喝足了,就讓他上樓睡午覺去。葉雪山乖乖起立,果然獨自回房去了。到了下午,顧雄飛也進了房。葉雪山躺在床上,揉著眼睛小聲叫道:“大哥?!?/br>顧雄飛在床邊坐了下來:“嗯?”葉雪山問道:“客人怎么還不走???”顧雄飛抬腿上床,又用雙手在臉上用力搓了一把,是個非常疲憊的樣子:“明天就走?!?/br>葉雪山略略放下了心。他倒是不是討厭賀占江,只是感覺賀占江來的不對,到底是哪里不對,他又說不出來。平安無事的過了一天。翌日上午,葉雪山又拿著十塊錢出了門,一邊四處游蕩,一邊猜測賀占江此時有沒有走。有心去看看阿南,又感覺麻煩,因為阿南是真的很愛他,總是企圖和他做些天長地久的展望。阿南年輕貌美,他不由得就要憐香惜玉,不舍得太過嚴厲的做出拒絕。如此到了中午時分,他心神不定的回了家,希望賀占江已經滾蛋。不料進門之后,正好看到仆人在客廳放下電話聽筒。聞聲轉身望向了葉雪山,他變臉失色的喚了一聲:“少爺!”葉雪山扶著門框,看著仆人問道:“大哥呢?”仆人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該不該對他說明。急促的喘出一口粗氣,仆人終于開了口:“大爺……被日本人抓去了!”他明知道葉雪山是不通世事的,可家里如今就這么一位主子,有話只能對葉雪山說:“大爺早上陪著賀先生出了門,一直沒回。剛才有個日本人打電話過來,說大爺包庇什么反日分子,抓啦!”葉雪山面無表情的呆立片刻,末了忽然轉身跑向樓上。急急忙忙的進了臥室,他先打開立柜,從中提出一只皮箱。皮箱重得要命,里面裝著金條,鈔票以及證件,是一箱貴重之極的大雜燴。除了這只之外,柜子里還有兩只上鎖皮箱。但是葉雪山力量有限,也就不能一并帶走了。順手從床上枕邊抄起兩本畫報夾在腋下,他拎起皮箱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停住腳步,他心中想道:“外面會不會還有特務?”隨即他對自己搖了頭——特務不敢公開在英租界抓人,想要動手,只能暗里綁架??扇绻櫺埏w罪名確鑿了,那日本人免不了就要聯系英國巡捕房,公然抄家都是有可能的。還是得走,房子是租的,不值什么;錢卻是要緊,先把錢轉移了,同時想辦法救人。兩件事全重要,全不能耽誤。思及至此,葉雪山快步下樓,也不管仆人,徑自出門。招來一輛黃包車坐上去,他直奔了阿南家。阿南并不是總在家,一般等過中午還不見葉雪山來,他就出門做事去了。今天葉雪山正把他堵在了門口。葉雪山沒下黃包車,直接在門外把皮箱和畫報遞給了他:“阿南,收好。等我再回來!”阿南冷不防的接了箱子,箱子重的嚇他一跳:“你——”沒等他把話問完,葉雪山驅使著黃包車夫調轉方向,已然跑了。葉雪山把兩只皮箱疊放在了黃包車的座位上,皮箱不大,可因內容充實,所以沉得要命,加起來是個小孩的分量。車夫在重賞之下,搏命似的拉車快跑,拼死拼活把他又拉回了阿南家。阿南開著院門,正望眼欲穿的等待著他。而葉雪山抱著皮箱跳下車來,急急的說道:“阿南,給他十塊錢?!?/br>阿南立刻摸出十塊錢給了車夫,又問:“你到底在發什么瘋?”葉雪山跌跌撞撞的進了院子,然后力不能支的把箱子往下一放。手扶膝蓋喘了兩口粗氣,他抬頭對阿南說道:“我大哥受了別人連累,被日本人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