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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雪山已經算是好性子,平時笑呵呵的總是有話好說,偶爾生一次氣,絕不算錯。但那一句“你別纏我”縈繞在他的耳邊,讓他把前塵舊事全想了起來,翻尸倒骨的,想的兩只手在長袍兩側輕輕的摩擦,幾乎起了殺意。殺意背后,是濃重的一抹哀傷。林子森一腳把大黃狗踢進門房,然后在凄厲的狗吠中停住腳步,仰頭向天吸了一口長氣。半小時后,林子森一派平靜的回到樓內,發現葉雪山也已然恢復了常態,正坐在沙發上翻報紙,嘴里咯嘣咯嘣的,不知是在咀嚼什么零食。很淡然的抬頭看了林子森一眼,他含糊的說道:“對了,子森,我上個月讓你去汽車公司看汽車,看好了嗎?”林子森在側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看好了兩輛,一輛福特,一輛雪佛蘭,少爺的意思呢?”葉雪山想了一想,然后答道:“我還真是沒什么主意,哪一輛都可以,反正全比家里這輛老家伙強?!?/br>林子森笑了一下:“那……我替少爺再斟酌斟酌?”葉雪山一點頭,把目光移回了報紙:“好,你去辦,要是不好決定,可以把小陳帶去。汽車買回來也是歸他開,應該給他一點發言權?!?/br>林子森答應一聲,隨即又道:“少爺,還有件事,雪佛蘭那車是藍的,藍的行嗎?”葉雪山心不在焉的又一點頭:“行,都行?!?/br>林子森笑微微的站起來:“少爺,那我走了?!?/br>葉雪山仰頭看他,忽然一翹嘴角,顯然是不笑強笑:“走吧?!?/br>林子森轉身邁步,一出客廳就不笑了。真是母子連心??!他想,大的小的全玩這一套,好的時候把人當成寶貝,不好了一腳踢開,又狠又絕的,連個機會都不給。林子森認為自己這輩子就毀在了葉太太身上,因為自從經過了葉太太之后,他就再也沒能愛過。他心里清清楚楚的,什么道理都懂,可他活到如今三十多歲了,還是忘不了葉太太。葉太太是把他的心咬下一口和血吞,他那心直到現在,依然疼著,禁不住讓少爺再咬一口了!回家上床悶頭睡了一覺,林子森做了長長一串大夢,夢里不是葉太太就是葉雪山,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喜怒無常的全沖著他來。末了他滿頭大汗的猛然驚醒,一顆心還在腔子里怦怦的跳。家里連大黃狗都沒了,除了他再無其它活物。他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然后下地出門,站在院子里吹冷風。院子角落里隱隱冒出了一點綠意,可見春天真是來了。林子森饒有耐心的把自己晾得個透心涼,知道自己是激動了。為什么會激動?可能是有點想葉太太了,也可能是對葉雪山有點動感情了。葉雪山萬沒料到自己隨便一句“你別纏我”,會把林子森狠狠的折磨了一場。吳碧城既然是杳無音信,他漸漸也就灰了心,把精力又全放回了生意上面。如今他有了錢,又結識了許多有頭有臉的體面人物,眼界變得開闊許多。除了不得見人的煙土生意之外,他開始琢磨著再干些別的買賣,橫豎錢不咬手,越多越好么!在這一點上,金鶴亭和他志同道合,倒真是一對好兄弟。兩人本來就拜了把子,這回越發親近起來。金鶴亭覺得葉雪山挺隨和挺灑脫,葉雪山則是認為金鶴亭有本事有擔當,雙方既是互相欣賞,辦起事來沒有隔閡,自然更加容易。林子森也知道他在忙著拓寬財路,所以等閑不來打擾。這天晚上實在是想念他了,才貿然登門,然而他又不在。林子森輕車熟路的上樓進了臥室,床上鋪的整整齊齊,毫無坐臥痕跡。深深的彎下腰去,他輕輕一嗅枕頭,嗅到了葉雪山的氣息。眼前忽然恍惚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床上兩具交纏的裸體,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誰?葉太太?葉雪山?直起腰向外走去,他不想任憑心神繼續混亂下去。哪知樓梯剛下了一半,葉雪山卻是回來了。他停了腳步,就見葉雪山穿著一身藏藍長袍,一只手抬起來捂在胃部,衣袖略略縮上去,露出里面一圈雪白的小褂袖口。林子森快步走了下去:“少爺今晚回來得早?!?/br>葉雪山面無血色的向他慘笑了一下:“唉,子森,我忽然鬧起了胃疼?!?/br>葉雪山吃得太雜了,見了什么都往嘴里塞,不分早晚也不分冷熱,以至于今天躺在金鶴亭的煙榻上,他毫無預兆的覺出了不適。不適漸漸轉化成了疼痛,疼痛又漸漸劇烈成了銳痛。葉雪山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對林子森說道:“后來我實在是支持不住了,老金就給我噴了幾口煙。我躺了一會兒,感覺好一點了,趕緊起身去了醫院?!?/br>林子森連忙問道:“醫生怎么說?”葉雪山懶洋洋的答道:“說我這一陣子應該忌生冷?!?/br>林子森也覺得他那個吃法很有問題,正要勸他兩句,不料他忽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不但兩只手一起按到胃部,兩條腿也跟著蜷了起來。林子森蹲下來一瞧,就見他緊緊閉著眼睛,額頭上瞬間就滲出了一層冷汗。這顯然是又疼起來了,林子森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找出兩只小小的玻璃藥瓶。仔細一瞧,正是對癥的胃藥。端來溫水喂著葉雪山吃了藥,林子森也有些手足無措。葉雪山不吵不鬧的側躺在沙發上,身體縮成了一團,仿佛還是痛苦。于是他俯身說道:“少爺,沙發太窄,還是上樓回房歇著吧?!?/br>不等對方回答,他伸手把葉雪山攔腰抱了起來。葉雪山不言不動的忍著疼痛,由著林子森把自己送到臥室床上。林子森坐在床邊守了片刻,發現葉雪山冷汗涔涔的佝僂著身體,一味只是害疼,不禁暗暗著急。而葉雪山斷斷續續的疼了小半天,熬的神昏力危,這時忍無可忍,便迷迷糊糊的開口說道:“子森,你也去弄點鴉片膏子回來……那東西能鎮痛……”林子森得了命令,立刻照辦,風風火火的出門把煙膏煙具全找了來。然而手里捏上簽子了,他才傻了眼——他不會燒煙。他不會,葉家也沒人會,沒奈何,只得挑了一點膏子湊到煙燈上,自己揣摩著亂燒一通。葉雪山很不喜歡鴉片煙氣,然而疼的動不得,只好抬手堵了鼻子??墒莿偠铝瞬灰粫?,他的手就被林子森拉開了。嘴唇上面起了堅硬的觸感,他知道那是煙槍送了過來。煙槍帶著霉味,又混合了煙油子的臭氣,葉雪山一陣嫌惡,抬手要推;林子森見他任性,連忙攥住他的雙手手腕:“少爺,煙槍不臟,我擦過了。你忍著抽兩口,抽兩口就不疼了?!?/br>葉雪山掙扎著翻過身去,還是想躲;兩只手汗津津的,則是不得自由。林子森可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