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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沁輕咳一聲,以袖掩口,小聲道:“銀錢……刑部說是擇日下葬,皇上看……是葬到皇陵哪他處合適?”
班曦這才記起銀錢,她就說自己恍惚中好像忘了什么,原來如此。
她心中清楚自己犯了個錯,剛剛與沈知行說了那么多,卻沒能提到銀錢,但與此同時,她也松了口氣。
原來他是因為銀錢才傷心。
班曦緩了緩神色,重新拉住沈知行,低聲道:“朕問過河陽姑姑了,銀錢已經入殮了,朕會挑個日子,把他葬到帝陵西?!?/p>
沈知行沒有反應,依然看著她,還是那副表情。
班曦愣了愣,又道:“半荷腹中的孩子,是華清宮一個侍衛的,他也算是關家的門生,茶青方對他有知遇之恩……茶青方設此毒計,本是想直接用在你身上,只是沒機會,銀錢代你常出入跑動,自然與半荷也有來往……可憐了銀錢?!?/p>
沈知行目光空洞。
“對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朕沒在你身邊?!?/p>
沈知行輕輕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班曦:“若不是你身子……”
說了一半,班曦想起,他腿腳不便,不宜長途跋涉,因而不能帶他出宮,也是因為她。
而且,就算他身體康健,她當時也不會帶他到涼州去。
她本就打算留他在宮里,借此打壓茶青方和關家??!
班曦眸光黯淡了一瞬,忽然緊緊抱住了沈知行。
“差一點……”班曦喃喃道,“差一點,朕就害了你?!?/p>
沈知行僵硬一瞬,目光慢慢變得無奈。
抱著他的年輕國主正在發抖,他感覺得到。
終究是自己心軟,不是嗎?
沈知行微微嘆了口氣,拉住了班曦的手。
班曦心中雀躍不已,眼睛驀然發亮,拉著他說道:“夜里風大,你需要靜養,不能久站,長沁!長沁!朕的寢宮收拾了嗎?車輦呢?!愣著干什么!”
沈知行放棄了內心的掙扎,垂下了眼,對著班曦說了華清宮三個字。
班曦認出來了,可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說道:“哥哥說什么?先回寢宮里,哥哥該喝藥了……哥哥身上那些傷還沒上藥,朕來?!?/p>
沈知行皺著眉,更是憂郁。
車輦直送入寢宮,班曦把他按坐下來,輕輕拆了他的頭發,拿起梳子輕輕梳理他的長發。
“待天好,朕與哥哥要再結發……”
沈知行垂下的手微微一顫。
他想起,自己還未與她真正的結發。
他想起了,他無名無分,在這里度過的每一個屈辱又無奈的夜晚。
沈知行輕輕推開班曦,茫然起身,又茫然坐下,目光再次放空。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糾結,他怨班曦,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怨她。背叛嗎?還是她對“沈知意”的不信任和冷漠?
是因為看到了她的另一個面目嗎?
可……可最了解她的人,就是他。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她只是個孩子,沒有人教她愛,她沒有兄弟姐妹,她本就是個公主,生來就只懂得到不懂表達的公主,她心里只應該裝著她自己才是。
他到底還奢求什么?
班曦吻了上來。
沈知行驚愣。
班曦笑了笑,抽掉了他的衣帶。
“朕這里很開心……也很亂?!彼约旱男目?,抬頭看著沈知行,輕輕說道,“哥哥就像鏡中花水中月,朕總怕你是一道影子……碰了就沒了?!?/p>
她說:“告訴朕,你是真的,不會消失,好不好?”
她的手觸摸著,就像要撈起水中的月。
“告訴朕,讓朕安心,好嗎?”她再次輕貼,呼吸清淺,從眉到睫毛,再到唇角。
沈知行搖了搖頭,推開了她。
班曦的眼神變了。
“你們都要這樣嗎?”班曦說,“到頭來,是朕欠了你們?”
第50章 薄情人
沈知行認為, 自己對班曦, 太沒有原則。
是屈服她的身份嗎?肯定不是。然而每次, 仍然是自己在萬般無奈和痛苦中避讓她的鋒芒。
是他心腸軟, 班曦軟硬兼施, 他竟覺得有道理。
這感情上的事,一旦認為對方的無理變得有道理,那就必輸無疑了。
沈知行甚至覺得, 她失而復得,是該讓她心安。
班曦得逞了, 之前說要哄人的話,現在全拋在了腦后。年輕的皇帝得手后喜悅極了,只是吐出來的話卻不甚好聽。
“朕就說你這副身子……比不得你端方自持?!?/p>
沈知行眉頭一皺, 想把她推開,可見她開心的樣子,又不舍得掃了她的興致。
他見不得她頹然失望的樣子。
怨誰呢?
他的掙扎就是一場笑話,到頭來不管再多千言萬語說不出的情緒,也會變成特意做給她看的任性。
班曦趴在他耳邊, 輕聲說:“我好想你,我們分開好久了?!?/p>
沈知行心中默默嘆息, 徹底放棄抵抗, 環住了她。
晚上思緒太亂,在這床上又如化了春水,攪拌成混沌,什么都想不明白。
若要想個明明白白, 還要等太陽升起來,照個亮亮堂堂時,才能把思緒都翻出來,曬干了泥水,拾掇清楚。
班曦像是吃了靈丹妙藥,時辰一到,翻身而起,快快活活上早朝去。
等她走了,沈知行才從移駕的鐘鼓聲中醒來。
他走出寢宮,瞇起眼睛望天上的太陽,等眼前晃得發白,他決心也定下了。
朝會散后,班曦留沈懷憂問話,連罵帶安撫,問了當年的事。
沈懷憂果然仍是一問三不知,一把年紀,抹著眼淚,說是自己糊涂。
“都是臣的母親,她每次都說讓我記得,老天公允,知行從未生過病,指不定一場小病上天就會收回他的命,而知意一直病著,還欠著命債,上天不一定讓他早去……”
沈懷憂委委屈屈道:“所以臣一聽府中報喪,說是知行去了,臣當時就……就信了。他那衣裳,手里拿著的瓔珞,都讓臣認為,那就是知行?!?/p>
“活著的醒來后,你就沒問問看嗎?”班曦疲累得很,連問話的勁都不剩多少了。
“他醒來后沒怎么說話,又是什么都忘了,臣送他去稷山前曾與他說過話,那時……”沈懷憂回憶,“他臉上盡是戾氣,還問臣,你這么匆忙送我離京,是不要我了嗎?陛下是知道的,知行從不會與臣這么說話,若是知行,一定會叫我父親,只有知意……從不叫我父親,還會就那個樣子看著臣,說我憑什么聽你的?”
班曦的手指敲著扶手,一臉生無可戀。
她早就知道在沈懷憂這里問不出什么來,究竟怎么搞錯的,只能等知行能說話后自己來說。
也不對,不是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