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一次在東冥林內不同，那一次鳳荀與張少陵皆是強弩之末，使用無妄之術也是無奈之舉，鳳荀始終沒有顯露容貌。這一次鳳荀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似乎靈力甚為充沛，于是張少陵曾在腦海中描繪無數次的容貌就這樣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他首次清晰地意識到，什么叫做“美人”。

曾經所有的推測與幻想都在這一刻失去了色彩，顯得蒼白無力，成為眼前之人的一個影子。這人眉眼帶笑，溫潤如玉，清明似月，就像創世之神留在這世上的驚鴻一瞥。

驚艷絕倫。

所有人似乎都在這一刻忘記了言語，怔怔盯著場中化形成人的鳳荀，于是淼淼云氣與藏青色的天地仿佛都成為了他的背景，如同一首雋永的、古老的詩篇。鳳荀抬手在胸前捏訣，廣袖隨風而起，宛若翻卷的流云。

“??！”

有空明澄澈、冰雪一樣的靈力在他手下彌漫開來，化作一抹流動的星河，安安靜靜圍繞住了夏無胤撐起的風刃，無聲無息地冰消雪融?？耧L也逐漸安靜下來，被卷起的漫天雪花紛揚而下，落在三人的衣袍上。

夏無胤茫然呆滯地站在原地，竟然未能對自己的靈力被抵消做出任何反應。他呆呆注視著那個潔白的身影，感到像是有一片繾綣的云，落在了自己的眼底。

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美的人呢？簡直像是一場夢，還未醒來。

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直直盯著身穿玄霄仙尊服飾的俊美男子，似乎還未回過神來。

“柳掌門?！兵P荀向柳云鶴略略頷首，“可是算我們贏了？”

柳云鶴不由得捻須而笑：“玄霄仙尊真是喜歡出人意料?！?/br>
眾人這才回過神，幾位親傳弟子立即跪下行禮：“見過玄霄仙尊！”

場邊的弟子也紛紛回過神：“見過玄霄仙尊！”

人群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見禮之聲繚繞在聽風崖山巔。鳳荀輕輕一笑，擺擺手：“不必多禮?！?/br>
他的目光落在了仍然呆愣著的夏無胤身上。這位少年呆呆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很慢很慢地后退了一步，俯身下拜。

“弟子……見過玄霄仙尊?！?/br>
鳳荀沒有說話，而是向張少陵投去帶著笑意的一瞥。身后腳步輕響，柳云鶴已經來到了鳳荀身側，笑著看向仍然站立著的張少陵。

“少陵天資聰穎，勤學苦練，進步神速，為師深感欣慰?！绷弃Q從袖中取出一根通體青碧色的笛子，向張少陵遞了過去，“此笛名為‘遙夜’，本是一對，是你母親年輕時曾用過的法寶?！?/br>
張少陵微微一怔，雙膝跪下，雙手舉起。鳳荀在一旁看著，微微挑起眉，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任何法寶唯有使用者才能與其通曉心意，唯有與法寶通曉心意，才能善加利用?！绷弃Q將遙夜笛放在張少陵手中，“你從今日起既然是我座下親傳弟子，便要恪守門規，除魔衛道，彰顯我修行中人的氣度與風范?！?/br>
張少陵接過，一字一頓地答道：“是，弟子謹遵師父教誨?！?/br>
他清朗的聲音隨山風傳遍整個聽風崖，堅定不移的神情讓鳳荀回想起前世自己成為親傳弟子的那一刻。他跪在師父江昱的面前，江昱看他半晌，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荀兒，你長大了?！?/br>
鳳荀抬起頭：“師父……”

江昱從袖中掏出一根青碧色的笛子，笛身通透清明，沒有半分雜質。他把笛子交到鳳荀手中：“此笛名為‘相思笛’，原本是一對，是為師年輕時曾用過的法寶?，F在把它交給你，希望你堅守正道，方不負我修行中人的宗旨?！?/br>
師父……

鳳荀輕輕呼出一口氣。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原來他和張少陵的法寶竟是一對?？上А厣院笊砩纤械姆▽毢蜄|西都丟了，相思笛現在大概還在玄霄派。

張少陵收起遙夜笛，站起身來。場邊的眾多普通弟子再一次下拜，向他遙遙行禮：“弟子參見張師兄！”

張少陵的眼中浮現出一抹真真正正的笑意。他深吸一口氣，朗聲說道：“免禮?！?/br>
風拂起他的衣袍，袍袖飛揚而起，獵獵作響。他感受迎面而來的風，仿佛站在了高山之巔，俯瞰蕓蕓眾生?；叵肫鹗吣陙硭馐艿囊磺锌嚯y，他不由得向鳳荀投去柔和的目光。他終于站在了另一個高度上，俯瞰過去曾經瞧不起他的青云派眾弟子，也距離鳳荀所站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四目相對，鳳荀也微微地笑了。

“雖然無胤輸了，但表現也同樣出色?！绷弃Q捻須而笑，“少陵，你覺得呢？”

張少陵道：“確是如此?！?/br>
“能從新晉弟子飛躍到如此地步，為師很高興?！绷弃Q的目光落在了仍然呆怔的夏無胤身上，“無胤，既然你勤學奮進，一心修煉，為師便破個例收你為親傳弟子。既然輸給了少陵，你便位列第七，你可愿意？”

鳳荀也向夏無胤望去，只見他呆怔了片刻，眼中射出難以置信的喜悅光芒：“弟子愿意，弟子謝過師父！”

“別忙著謝我?！绷弃Q摸了摸雪白的胡須，笑著說道，“你可知自己為什么輸了？”

夏無胤似乎愣了一下：“……弟子知道?！?/br>
“你輸給了誰？”

“玄霄仙尊?！?/br>
“不對?！绷弃Q哈哈大笑，“你輸給了張少陵?！?/br>
夏無胤迷茫道：“弟子……不明白?！?/br>
“你沒有聽到玄霄仙尊說的話嗎？”柳云鶴道，“他是張少陵的力量?！?/br>
夏無胤怔了一怔，臉上閃過一抹不甘：“那只是張師兄的運氣太好了……”

“不，要論起運氣，實際上在座之人都知道，沒有人比少陵的運氣更差了?！绷弃Q悠悠一嘆。大兇之命啊……可偏偏和玄霄仙尊攪在了一起，剪不斷，理還亂……這兩個人大概就是這樣的命了。

“你實力不足，并非是運氣不夠?！绷弃Q笑道，“適才為師問你，你可知自己為什么輸了……你也一定在納悶，青玉梨花針算得上是上品法寶之一，為何會失手？”

“玄霄仙尊使用了在東冥林中用過的招數，他逆轉了靈力。青玉針原本就蘊含著強大的靈力，它入體之后會順原本靈力流動的脈絡逆流而上，從而達到阻礙全身靈力進而鎖住靈力的效果。然而靈力逆轉，你青玉針的強大靈力就變成了他的助力……”

……甚至能夠使得鳳荀在短期內達到了前世靈力的狀態，一舉化形。

張少陵忍不住微微翹起唇角，向鳳荀望去。

這就是他的小鳳。

置之死地而后生，哪怕不是所有的絕境都能逢生，但他一定能。

鳳荀像是有所感應，也微微側過頭，向張少陵望去。張少陵向鳳荀的方向挪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