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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在尷尬?陳希風立刻從被子里鉆出來,登時被冷氣凍地一哆嗦,才驚覺陶仲商也只穿了一件單衣,便把做枕頭的棉襖抖開搭在陶仲商肩上,自己披起棉被下了椅子,往陶仲商跟前湊了點。陶仲商微微皺眉垂眼看著陳希風,他長發散開,胡亂披著一件半舊的棉衣,還是俊美無儔、可堪入畫。陳希風一直知道這個人好看,但在此時才意識到這個人這樣好看,他用肯定的語氣說了一個問句:“陶大俠,你喜歡我?”這句話兩人都很熟悉,似乎有風拂面,風中挾裹濕潤的水汽與草木氣息,在宜黃河的小舟上,陶仲商也問:“小少爺,你喜歡我?”屋里這時并沒有風,倒是天光漸亮,鐘鼓聲不遠不近地響起,已至卯時,窗外鳥鳴聲聲入耳。陶仲商比當初的陳希風鎮定得多,他甚至還能出言挖苦:“一點兒都不,你沒睡醒?”陳希風也不氣餒,氣定神閑地說:“你為什么帶著我寫的書,還拿我的羽毛做書簽?”陶仲商面不改色地回答:“無聊看看,那是我的?!?/br>陳希風眼中微帶笑意,說:“行唄,既然我送你了,就算是你的?!?/br>陶仲商見陳希風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沉默片刻,道:“陳希風,這次多謝你幫我,但我第一次見你就討厭你?!?/br>陳希風眼中笑意漸消,他并不覺得自己自作多情,卻也分得清陶仲商在說真話假話,陳希風有點兒不快地說:“為什么?你可要講理,別說什么‘自以為是、年少輕狂、廢話連篇’?!?/br>陶仲商說:“你太弱?!?/br>陳希風一噎,沒脾氣了。陶仲商接著又道:“弱成這樣,還不老實怕死?!?/br>陳希風悻悻然裹緊大棉被,低頭摸了摸鼻子。陶仲商卻還沒說完,他最后道:“你有的我都沒有?!?/br>陳希風心中一刺猛然抬頭,定定望向陶仲商,陶仲商不閃不避迎著他的目光,說:“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也不想再見到你,知道了?”陳希風忽然伸手去搶陶仲商手中那本夾著羽毛的書,口中道:“知道了,那你把羽毛還我吧,我拿去送給妙妙姑娘?!?/br>陶仲商仗著個子高下意識把拿著書的手抬高,脫口怒道:“你找揍!”陳希風沒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陶仲商頓時意識到被耍,手舉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把書“啪”一下砸陳希風懷里,冷冷道:“你送誰關我屁事?!?/br>從“關你屁事”變成“關我屁事”,陳希風心里都快笑死了!但他深知這個時候一定不能笑出來,捧著書清咳一聲收斂笑意,認認真真地說:“弱我也沒有辦法,任兄和張道長倒很強,你要喜歡他們嗎?”陶仲商臉色十分難看,似乎真的很想打這小少爺一頓。陳希風忙又道:“至于怕死,我怕呀,我真不敢死,我要是死了,我爹娘、我哥哥、我的一對小侄、我先生、我家的貓和你,都該多難過?!?/br>陶仲商的臉色并沒有好轉多少,任誰聽到自己和貓相提并論,恐怕都難覺得高興。陳希風的語氣既輕快又愉悅:“既然我有的你都沒有,那你更該喜歡我,這樣我有什么都會分給你的?!?/br>第74章陶仲商看著陳希風,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像是難以置信,似乎不能理解,他甚至有點煩躁。并不是不高興,但既然無法給對方期待的回答,這高興的情緒也是短暫的。陳希風把羽毛從書頁中抽出,別入他的衣襟。那羽毛輕地像是沒有重量,陶仲商抬手把它抽出來,想把羽毛遞還給陳希風,但捏在手上又不遞出去,他說:“你死了你爹娘、哥哥、侄子、老師會難過,你和我在一起,他們一樣會難過?!?/br>陳希風眉毛一挑,問:“難道他們覺得我和你在一起跟我死了一樣糟糕?”陶仲商被陳希風這個邏輯震了一下,半晌才道:“雖然不至于,但他們總不會想你跟一個男人在一起?!?/br>陳希風嘆氣道:“就是一年前的我,也不會想跟一個男人在一起?!?/br>陶仲商淡淡道:“現在回家去來得及?!?/br>陳希風一本正經地調侃他:“我和你在一起我父母難不難過還不能完全確定,但我現在回家去,你肯定是要難過的?!?/br>陶仲商皺了一下眉,他這次沒有嘲諷陳希風自作多情,只道:“我沒什么能給你的,你想要什么?給你了你就老實回家?”這是對應陳希風那句“我有什么都會分給你的”。陳希風簡直哭笑不得,他單身二十余年對談情說愛已是生瓜蛋子,這位陶大俠卻比他還一竅不通,陳希風簡直恨不得把表兄盧思安從順天府抓過來,傳授他點脂粉領袖、浪子班頭的絕學。陳希風想了想,問:“陶仲商,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殺掉陸崖主,對不對?”陶仲商微微瞇起眼審視陳希風,不知道為什么話題忽然轉到這兒了,還是道:“對?!?/br>陳希風又問:“那假如成功殺掉陸崖主,之后你想做什么?”陶仲商一愣,竟答不出話。兩人對望一陣,陳希風一臉意料之中,篤定地說:“你從來沒想過,你覺得你不會活下來,你以為最多也就是和陸兼同歸于盡?!?/br>陶仲商被陳希風點中所思所想,無話可說,默認了。陳希風雖然知道自己猜中,但看陶仲商不反駁還是失望,人都會想將來,這個人卻當自己沒有未來地活著,沒有期待的人生會有什么趣味?他慢慢道:“這也太沒志氣,你為什么要死,我想要你活著?!?/br>空氣中充斥著檀香與墨汁的味道,檀香味是寺廟中經年焚香所殘留,墨汁味是陳希風衣袍上沾帶,陶仲商裹著陳希風的棉袍,被十四年前的風雪撲面迷眼,他就是太想活,才說了那句:“師父救我?!倍鴰煾妇偷吐曄職獾叵蜿懠鎽┣螅骸罢堁轮鞣潘粭l生路,讓這孩子活著!”陳希風見陶仲商沒說話,心中暗嘆一口氣,面上仍舊微笑,道:“你不想我死,我也想你活著,你活下來我有什么都分給你,天底下絕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任兄還托我告訴你,拂劍門的掌門答應讓你去鎮江為你師父掃墓,帶我一個吧;在太原我還說過請你去順天府,吃綺樓燒鹿rou與羊羔酒、看什剎海的柳絲畫船、喝玉泉山的茶和水、買脫貓兒巷的付記醬菜……你要是覺得我空口無憑,咱們就訂個賭約立個字據?!?/br>羽毛在指尖捻了一圈,陶仲商點點頭,說:“好,賭什么,怎么立?”說完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字據不能寫草書?!?/br>陳希風沒想到陶仲商忽然答應,一時愣住了。陶仲商彈了一下陳希風腦門,陳希風“誒”一聲回神,立刻披著大棉被一陣風跑到里間,在包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