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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世人皆是唏噓不已,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嘆息無奈的。人各自有命,再精于算計也難逃一死。而分會的公館內卻是另一番景象了。當日回來后,遠方費勁心思也沒能讓陳軒松開尸體,最后實在沒辦法,讓云四把人敲暈了才罷休。陳三少昏睡了三天三夜,醒來發起高燒,躺在床上哭著喊林海的名字,喊完又道“相公”,喝了幾罐湯藥都不見好,最后瘦回他們初見時的模樣,病歪歪地倚著床目光空洞。貓仔被云四抱回了公館,已經學會了走路,一直蹲在床邊對陳軒喵喵叫,三少爺卻不讓它上床。“相公說了,我只能和他睡?!标愜幷f得認真,用手指頭把抓著被角的小貓推開。遠方猶豫幾日都沒敢拿休書,直到頭七,要下葬了,他才戰戰兢兢地把林海先前寫的休書從盒子里取出交給陳三少。這日氣溫驟降,陳軒站在靈堂前燒紙錢,身上穿得還是年節時林海特意做的新衣,臂膀上綁了一塊白綾,面上空白一片,眼里全是死氣。遠方竟不敢上前,只覺如今的三少爺變了個人,連他都不敢靠近。“什么事?”陳軒卻先一步回頭,將紙錢塞入鐵盆,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遠方身邊走。“三……三少爺……”下人磕磕巴巴地說,“行長……行長留給您的?!?/br>陳三少臉上宛如回光返照一般涌起零星的紅潮,急切地伸手搶過遠方手里的信,拆開前按在心口寶貝似的撫摸。然而三少爺臉上的血色在瞧見信的內容以后消散殆盡,遠方不忍離去,小心翼翼地隨著陳軒走進靈堂,只見他攥著休書往火盆里砸,可手剛落下就忍不住抬起。“明明你都不要我了,我卻……我卻舍不得!”三少爺噗通一聲跪在棺木前,“你什么都沒給我留下,就一紙休書……我……我怎么舍得……”“你給我的……我什么都舍不得丟啊……”陳軒痛哭出聲,將信按在懷里聲嘶力竭地哀嚎,“哪怕是休書,我也……我也留著……”說完身形搖晃,直挺挺地對著地面載倒。原是風寒沒好又急怒攻心昏厥了。遠方連忙喊著旁人幫忙抬三少爺,又慌慌張張地喚郎中來瞧,倒忘了下葬的事,還是陳軒半夜驚醒,光著腳往靈堂跑,誰也攔不住,只癡癡道:“我相公回來了……我相公今晚回來了……”繼而站在梧桐樹下呆愣愣地笑,仿佛瞧見林海的模樣,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還伸開了雙臂直直地走到院中的池塘邊,一頭栽了進去。噗通一聲水聲,眾人齊齊呆住,竟等著池面的漣漪淡去才想起救人,陳軒卻已凍僵,連夜送去醫院搶救才保住半條命,醒來人徹底變了,見誰都冷冷的,唯獨對著那只貓仔會稍顯正常。然而對貓仔說的話卻怪異萬分,遠方時常聽見三少爺笑嘻嘻地對貓咪道:“我沒有相公了?!闭f完嘴角翹起,淚卻撲簌簌地落個沒完。陳記聽聞林海的死訊,派人前來悼念,旁敲側擊地詢問他身亡的細節,也遣人偷偷摸摸地繞著山崖調查,最后確認無誤以后便正大光明地來分會要人,打得是接三少爺回去認祖歸宗的旗號。當日陳軒抱著貓在分會的正廳接待陳記來的伙計,安安靜靜地坐著,等伙計說明來意,從懷里掏出一份報紙,那上面正是陳振興將他從族譜中除名的聲明。“陳記沒有三少爺?!标愜幱檬种笓县堖涞暮箢i,語氣冷然,“我是林海的男妻?!?/br>“可林行長已經……”伙計還沒說出“死”這個字,三少爺就抬起了眼,陰沉沉地盯過去,愣是把對方嚇住,握著茶碗戰戰兢兢地喝了一口茶。靈堂的布置還沒撤去,陳軒一身黑衣,懷里灰白斑紋的貓仔瞇著眼睛炸毛,穿堂風在哀嚎,分會一派死氣沉沉。陳記的伙計沒說上幾句話就嚇得魂不附體,顧不上來前陳振興的囑咐,灰溜溜地跑了。陳軒依舊坐在原處喝茶,蒼白的指尖拂過賬簿,再按住貓咪的腦袋把它按進懷里。沒了林海,三少爺連話都少說,這幾日更是滴米未進,眼瞧著要油盡燈枯。遠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硬著頭皮叫廚房熬了一盅燕窩。“三少爺?!边h方把碗擱在桌上,“喝一口吧?!?/br>“放那兒就好?!?/br>“三少爺……”下人心一橫,“您這樣,行長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放心的?!?/br>陳軒聞言猛地抬頭,猩紅的眸子里滿滿都是遠方讀不懂的情緒。“我相公會……會生氣嗎?”三少爺像個孩子一般無助,抱著貓咪哀哀地問,“我不吃飯他也會知道嗎?”遠方遲疑地點頭。陳軒立刻拿起勺子,盛起一大勺往嘴里塞,再被燙得渾身發抖,還咬牙把燕窩往嘴里塞,下人只得撲上來阻攔,陳三少的嘴里卻已經燙破了皮,話都說不清。“我不要……不要惹相公生氣……”三少爺癡癡地盯著那碗湯:“我以前總惹他……我以為他一輩子都會慣我……”“林?!趾?!”陳軒忽而砸了碗,趴在桌上哭嚎,“你回來啊,我又不聽話了,你來管管我好不好!”空蕩蕩的分會里只有幾只棲息在屋檐上的烏鴉回應他的話,三少爺哭得哀切,誰也勸不住,最后還是遠方硬著頭皮上前問何時下葬。“三少爺,頭七已經過了,不能再停棺了?!?/br>陳軒含淚望過去,只道舍不得。“三少爺!”云四也來勸,“行長已經去了,你這樣我們分會怎么辦?”遠方聽得心里一驚,猛地扯住云四的衣擺,想阻止對方說下去,可云四就是個急脾氣,蹦起來指著靈堂大聲說:“今日行長也在,我就把話說明白了,我們都知道您難過,但分會的點點滴滴都是行長生前的心血,我們只有靠您才能守住,如果您繼續魂不守舍地過日子,那行長留下的東西真的要被折騰光了!”檐下的鳥撲棱棱地飛走,幾根黑色的羽毛隨風飄落,陳軒抱著貓慢吞吞地站起來,強忍著淚水往屋外走。他說你放心,林海的東西我會守著。“這是我相公的東西,誰也碰不得!”陳三少踉踉蹌蹌地走向靈堂,跪倒在棺木前拼命把淚水咽下去。“相公,不是我讓你走,是……是我必須把你的心血守住?!比贍數臏I順著棺材滴落,每一滴拖出的痕跡都像血,“我不想啊,我真的不想,我就想每天跟在你身后什么也不做……相公你別走好不好?你親親我……”越是說到后面,陳軒的聲音越小,等抬棺的人來,終是扶著墻硬生生站起來,站在靈堂里脊背挺得筆直,目光釘在棺材上,直到分會的大門打開,冰冷的光涌進來,才嘔出一口血,搖搖晃晃地跟上去。第九十章西洋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