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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惹了三少爺一會兒,臨近鋪子才罷休,他把陳軒衣領上的褶皺都撫平,語重心長地叮囑:“待會我還有事,遠方會留下來陪你,假賬能處理就處理,不能處理也不要鬧得太僵,等我來接你?!?/br>街道兩旁的鋪子漸漸多起來,陳軒也收起臉上嬉鬧的神情,定定地注視著林海的眼睛:“我曉得?!?/br>“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比贍斠а婪鏖_他的手,自己拎著衣領抖了抖,于是甜膩的情愫如潮水般從陳軒眼底褪去。林海的心尖像被針扎了一下,仿佛又回到初遇的那個雨雪交加的早晨,陳三少從幽暗的樓道里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伴隨著破舊地板的呻吟,意氣風發的人影逐漸走進冬日的冷光里,可那雙曾經燦若星辰的眸子里,連余燼都沒剩下。第七十章雞絲涼面他恨極這樣的陳三少,更多是恨自己沒能把三少爺更早地從陳記救出來。陳軒卻不知道林海在想什么,長時間垂頭對著自己的掌心發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要不是錢蕊出現,三少爺都快忘了,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林海是南京城數一數二的人物。陳軒記得有句古話說得好,人不風流枉少年,可林海的一腔熱情全傾注在了他身上,對旁人既冷淡又刻薄。談不上感動不感動,陳三少只覺得自己命好。“別怕?!绷趾R詾殛愜幵趽鷳n假賬的事兒,伸手揉了揉闊少爺的腦袋,“我很快就會回來找你的?!?/br>溫熱的掌心讓三少爺的眼眶微微發紅:“別小看我?!?/br>“好?!绷趾厝岬匦π?,“我家三少爺最厲害了?!?/br>于是陳軒的眼眶更紅,等車一停就迫不及待地沖進冷風里。云四接替遠方開車,好奇地問林海要去哪兒。“還能去哪兒?”他有些頹然,“在附近找個館子,要能看見三少爺的位子?!?/br>“您沒事兒???”云四傻眼了。林海嘆了口氣:“沒事,但我前日在德業街與陳軒太過親密了些,今日要是再被撞見同進同出,陳振興肯定會起疑心?!?/br>云四聽得似懂非懂:“可是行長,總有一天你們會被發現的?!?/br>說得跟偷情似的,林海聽得直挑眉:“我讓三少爺單獨去不僅僅是因為避嫌,還因為他的能力?!?/br>“三少爺是在陳記磨煉了二十多年的人,不該活在我身后的陰影里?!彼v地揉著眉心,復雜的感情藏在眼底,“他總要面對沒有我的時候,與其到時候手忙腳亂,不如現在就放手讓他去做?!?/br>汽車停在一處巷子口,云四把頭探出去瞧了瞧,忽然提高嗓音喊起來:“行長,您看前面那只燈籠,如果不細看,我都沒發現這里有家館子?!?/br>他聞言,也探頭去望,視線在靜謐的街道上掃了兩回,終是看見云四口中的那個飯館。與其說是飯館,倒不如說像是尋常人家,可尋常人家也不會在門口支一盞掉色的紅燈籠。不過燈籠上的確用潦草的筆記寫了一個大大的“飯”字,應該描過多次,所以看著還算清晰。云四把車停在巷子里,先去叩門,林海搖著輪椅緊隨其后,走近才看見飯館是有名字的,屋檐下掛著個落滿灰塵的牌匾,上書“福壽館”三字,字體蒼勁有力,頗有大家之風,只是年代久遠,早已看不清落款。“有人嗎!”云四輕輕敲了幾下,見無人應答,忍不住抬手狠狠地捶門。木屑順著門縫窸窸窣窣落了滿地,門里終是傳來沉悶的腳步聲,伴隨著磨牙般的聲響,門板裂開一條細縫。“你們這兒能吃飯不?”云四直接把胳膊塞了進去。開門的是個睡眼惺忪的老人,聞言把門打開,問他們為何不從前門進。“前門?”云四愣了愣,抬腿往里一走,看見了正忙得熱火朝天的后廚,頓時不好意思地對林海笑了笑。“行長,我不知道這兒還有前門……”“沒事?!绷趾u著輪椅往飯館里走,“老人家,麻煩你給我們一間靠河的包廂,我想看看風景?!彼匀徊皇窍肟达L景,只是為了看見陳三少的一舉一動罷了。穿過廚房以及后院,他們果然來到一家生意還算不錯的飯館,云四特地跑到前門去看了一眼,跑回來和林海咬耳朵,說前門瞧著也陰森,只不過門開著。他沒那么在意。福壽館一看就是由尋常人家的宅院改造而成的,各間房屋打通以后依舊帶著揮之不去的小家子氣,許多飯桌連陽光都照不到,大白天就開了電燈。不過這種飯館在秦淮河邊很是常見,連分會名下都有好幾家,都是盤不到鋪子的掌柜的曲線救國,把自家的宅子改成飯館,因為價格便宜,所以一般生意也不錯。老人帶著他們去了二樓的小包廂,推開窗戶,一股冷風撲面而來,但也能看清毗鄰河邊的鋪子。“你們不嫌冷就好?!崩先税醽硪粋€積滿煤灰的手爐,撣著手半開玩笑道,“旁人都不肯坐窗邊,你們倒好?!?/br>云四接話道:“正好不用與他們搶樓下的位置?!?/br>老人聞言便不再多問,轉而介紹起自家的招牌菜。就一道雞絲涼面,樓下的客人大多也是點的這道,林海就直接要了兩碗面,外加一碟花生米,等人一走,立刻站在窗邊往河邊眺望。陳三少的身影在河堤邊若隱若現,身后跟著盡職盡責的遠方,幾個鋪子的掌柜的也在,河邊擺著一張茶桌,林??粗麄兟渥?,只覺得心跳如擂,明明眼前是一派祥和的景象,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行長?”“行長!”云四聽見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忍不住把林海按坐在輪椅上。他恍然回神:“怎么?”“來人了?!痹扑闹钢杆耐?,“您還得繼續裝斷腿?!?/br>林海這才冷靜下來,搖著輪椅往窗邊去,那頭三少爺的茶桌上似乎起了爭執,幾個掌柜的頻頻揮手,群情激動,而陳軒安坐在茶桌一角,慢吞吞地喝茶,也不知道隨口說了句什么,桌上又安靜下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根本不想碰老人端來的涼面。林海不吃,云四也不敢吃,干脆把門反鎖,與他一同湊在窗邊眺望。碧波蕩漾,河岸兩旁的楊柳隱隱冒了綠芽。陳軒正襟危坐,林海雖然看不清三少爺的神情,卻知道這闊少一定一臉淡然,嘴里吐出的話必定字字誅心,把那群做假賬的氣得幾欲嘔血。不是林海覺得陳三少的性格不好,只是他不在時,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畢竟紈绔子弟最會招恨,他甚至開始后悔,覺得只讓遠方一個跟著陳軒不妥,該多派幾個家丁才好。林海正這么想著,河邊的茶桌忽然被掀翻,他嚇得一個箭步沖到窗邊,攥著窗框死死地盯著那只抓著陳三少的胳膊。“云四?!绷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