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銅手爐，“可我那兒子極不成器，成日流連花樓，萬萬配不上林行長?！?/br>
這話林海倒是信，并深以為然。

不過他假裝聽不出陳振興的言外之意：“我與三少爺情投意合，愿結秦晉之好?！?/br>
陳振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當真？”

過猶不及，林海見陳振興懷疑，立刻改口：“要是陳行長不愿意也就罷了，畢竟婚姻大事，不可兒戲?！?/br>
陳振興一時摸不清他對陳軒的感情有多深，繼而瞥見下人搬進來的聘禮，心里頓時有了數：“既然林行長有意，我也沒有阻攔的道理，只是日后咱兩家生意上的往來必定更加繁密，還勞煩林行長有個心理準備?！?/br>
至于什么心理準備，陳振興不說，林海也清楚，日后季家的分會在南京明面上有更長久的生意，背地里卻要交給陳記比往日更多的錢。當真是個老狐貍。他心生不滿，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沒臉訛女婿的錢。不過林海此時倒有幾分信了陳軒的話，覺得陳三少不是親生的。

陳振興答應以后倒也爽利，定了幾個日子讓林海備選，繼而讓他轉告陳軒，嫁入分會前回家一趟。

林海猶豫一瞬，答允了，客套幾句就欲離開。

門外卻忽然進來一人，還沒見到身影，聲音倒先傳來：“喲，三弟要成婚，怎么也不通知我？”

林海蹙眉望去，見廊下隱隱約約立著個穿著靛藍長襖的男人，瞧不清面容，神情卻清晰。與陳軒頗有三分神似，不論怎么笑，都帶著點古怪的意味深長，狹長的眼睛微微上挑。

“你回來了？”陳振興和顏悅色，“林行長，這是我二兒子，陳安?！?/br>
“林行長，久仰?！标惏才c他笑笑，繼而直切主題，“要我說，三弟實在配不上季家分會的行長，倒不如將姊姊嫁去，說起來也算門當戶對?！?/br>
林海心里一驚。

陳振興竟把陳安的話聽進去了：“林行長，我過世的哥哥有個女兒，自小由我撫養長大，比陳軒省心，你意下如何？”

還不待林海開口拒絕，陳安就搶著說：“林行長，你若要娶三弟也成，讓他做妾不就行了？”

林海后背忽而冒出冷汗，盯著笑吟吟的陳安，不著痕跡地后退一步。陳家的水比他想得還深，陳安對陳軒不僅沒有半點手足之情，這般落井下石，怕是早就起了歹心，此番又有陳振興的支持，這場婚事很可能收不了場了。

他心知自己不能露出破綻，當即擺手：“二少爺也太看得起我們分會了，只娶一個陳軒，我已是應對疲累，不過是在意一點情分想要盡責罷了，若是再娶一個，這點情分不要也罷，我還不如繼續獨身快活?！?/br>
陳振興聞言，松了口：“林行長哪里的話，自古沒有強娶強嫁的道理?！?/br>
林海還未松一口氣，就聽陳安道：“不娶便不娶吧，就讓三弟做個妾，以后林行長還能娶妻生子，開枝散葉?！闭f罷也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直接命人取來文房四寶，喚他爹寫聘書。

陳振興當真不在乎三兒子，也想賣林海一個人情，三筆兩筆就把陳軒“賣”給了分會。然而陳振興哪里知道林海是抱著娶陳軒一個，再不娶旁人的念頭來的，此刻已心生怒意。

他不喜歡陳軒，但也不是沾花惹草的人，娶了便是娶了，既然只娶一個，他就沒打算讓陳三少做妾，這得是多大的侮辱與折磨，林海就算再恨陳軒，也不屑于做。

反觀陳振興，毫不猶豫地做了，人情當真是涼薄。

事已至此，林海無意逗留，拿著陳振興寫好的聘書扭頭就走，“妾”一個大字映在慘白的紙上，刺進了他的心窩。

“行長？”遠方侯在門口，見了林海陰沉的臉，大驚失色，“沒成？”

他把墨跡未干的紙甩給遠方。

“妾……”遠方念完，神情古怪，“行長，你要納妾？”

“不是我?！绷趾Ｋど宪囬T，咬牙道，“我從沒想過要納他做妾?！?/br>
一生一世一雙人，有的時候并不需要愛。

“這是陳振興的意思？”遠方小心翼翼地啟動汽車，像是怕驚擾了寂靜的街道。

“算是吧?！彼嗝夹?，“主要是陳安，他們不想讓陳軒得到分會的支持?！?/br>
“怎么向三少爺解釋？”

“解釋？”林海壓抑的怒火在想到陳軒的臉時，爆發了，“解釋個屁！他一定以為是我故意折辱他?！?/br>
遠方驚得差點踩爛剎車：“陳三少那個性子，指不定又要跳池子里去摸鑰匙?！?/br>
“讓他跳！”林海一拳砸在椅背上，冷笑，“凍死了活該，省得這些個麻煩事?！?/br>
遠方不說話了，悶頭開車。車窗外寒風呼嘯，陰沉沉的天邊飛過幾只黑色的鳥，道路兩旁全是掉光了葉子的梧桐，宛如被扒光吊在邢架上的囚犯，血都流干了。

陳三少竟還站在門口。

林海心里閃過荒唐的念頭，踹門走過去，摸陳軒的手。一點暖意都沒有。

“想凍死？”他脫了披風，替陳軒披上，“死了是不是還要拖著我冥婚？”

“我……我不會放過你的……”陳軒哆哆嗦嗦地笑，伸手搶他懷里的紙，“我瞧瞧?！?/br>
林海心口一緊，來不及阻止。

檐角掛著幾根冰凌，隨風搖擺，遠方將車開到后院時，震下來一根，澄明的冰“啪”得一聲四分五裂。

“林海?！标愜幍穆曇魩е?。

他心驚，準備解釋。

誰料陳三少仰起頭，對他難堪地笑笑：“是我爹還是二哥的意思？”說罷，恍然大悟，“他們倆的意思？”

“嗯?！绷趾Ｉ焓謱⒓垔Z回來，“你別多想，我過幾日再去……”

“沒事?！标愜幏次兆∷氖?，“這樣就好，你再去，我二哥會懷疑?！?/br>
林海張了張嘴，心里更亂，握住陳三少冰似的手，余光一直落在不遠處四分五裂的冰凌上。

“我二哥是不是還讓你娶別人做正妻？”陳軒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你……叔叔家的女兒?！彼c頭，拉著陳三少往屋里走。

“哦?！标愜庉p輕應了，不置可否，都不問他拒沒拒絕。

第十二章果脯

林海走了幾步又停下，池水結了冰，上面趴著幾根折斷的枯枝。他回頭掰陳軒的下巴，瞇起眼睛細細打量。

“你沒有什么想問的？”

“反正你誰都不喜歡?！标惾傩Σ[瞇地往他懷里湊，“我比她先認識你，說不準你更喜歡我一些?！?/br>
“歪理?！绷趾｀托?。

“都已經這樣了……”陳軒將雙手抄在袖籠里，“也不會更糟了?！闭f完，徑直走進了臥房。

林海在池邊看了會兒，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陳三少自己其實已經把那樁婚事推了，但一想到陳軒方才的神情，又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