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
她柔聲道:“你們辛苦了?!?/p>
聞音連忙搖頭,道:“姑娘,您終于醒了!奴婢們都嚇得不得了。若是夫人知道了,不知道要多掛心?!?/p>
顧瑟也有些茫然。
是啊。
遠在江南的,大歸的云弗,不知道會不會已經收到了帝都變故的消息呢?
她會知道父親不愿受辱、不屑附逆,而死于刀兵之下嗎?
她會知道她僅剩的一個孩子,用一把火斷送了余生嗎?
她該有多傷心??!
顧瑟眼中忽然溢出淚來。
聞音慌亂地為她拭淚,連連地請罪:“姑娘,姑娘,是奴婢說錯了話,您才剛醒呢,這樣的流淚,往后會頭痛的?!?/p>
顧瑟被她這樣服侍著,慢慢地感覺出不對來。
人都說,夢里是沒有感覺的。
可是她所見、所聞、所感……都像是真的一樣。
柔軟的帕子貼在臉上,挨過淚痕的地方卻難免有微微的刺痛。
會痛,怎么會是夢呢?
可是如果不是夢,怎么就會見到這些……這些……
她睜大了眼睛。
聞音以為她要什么,忙道:“姑娘,您喝一點水嗎?不然進一點東西?快要午時了,觀中應該準備了齋飯……”
顧瑟搖搖頭。
她的目光一寸寸地掃視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那些微小的、早已記不清的細節都自然而然地擺在那里,窗外泉聲如佩環,間有鳥鳴婉轉,風吹過山林,簌簌的濤聲一浪一浪地從大山深處回蕩出來。
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這是她少年時,應和時俗,與當時所有的京中貴女一樣,被送往道觀做短暫的清修,而在望京山還真觀住了兩個月的客舍。
不知道是上蒼的垂憐,還是神明的庇佑。
她在經歷了世間最喧囂、最繁華、最苦楚、最凋零之后,竟然回到了十歲這年的秋天,一切危機都還隱匿在冥冥的陰影里,一切不幸都還沒有來得及發生的時候。
是十年一場大夢,還是夢中莊生化蝶?
顧瑟坐起了身。
她腰肢筆直,眼睫垂落,讓聞藤和聞音都不自覺地屏息收聲。
但她抬眸望過來的時候,卻只是微微地笑了起來,道:“不是說膳堂準備了齋飯嗎?我還是想走一走,不如過去用膳吧!”
——不管是哪一種緣故,她都無法窺知,但她既然有了這樣的際遇,那就好好地活這一生,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第3章
※
顧瑟在膳堂又一次遇到了夙延川。
他坐在臨窗的位置上,兩名道士陪坐在一旁。
他身形峭拔,肩背挺直,即使是在人群中都格外顯眼,何況是這樣大馬金刀地坐在那里。
他沒有摘面具,姿態顯得十分冷肅。桌上也沒有餐食,只上了茶,三個人似乎在說些什么。
除了那一桌偶爾的低語之外,整個膳堂都顯得格外的寂靜。
那些吃飯的時候喜歡說些小話的道士們都不敢出聲了。
這個時候的太子,真是鋒芒畢露,有種隱約難辨的囂張。
顧瑟忍不住抿嘴一笑。
她沒有上去搭話的想法,腳步不停,準備往供餐的小門里去。
同桌上那個只披著道袍,露出手臂上夾板的少年道士卻對夙延川說了句什么,起身往她這邊走過來,道:“顧師妹!”
夙延川也轉過頭。
女孩兒看上去洗漱過了,換了一件夜來天水色的道袍,這顏色明麗,原本十分挑剔人的膚色,然此刻覆在她身上,就如天光畫影,婉轉照水一般,一片凌塵的脫俗之氣。
她不過十來歲含苞未盛的年紀,已出落得雪膚花容,一雙杏眼亮如銀水烏星,此刻抬眸看過來,幾乎要照到人心底里頭去。
掩在黑鐵面具后面的目光微微一動。
顧瑟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對走到她面前的少年欠身道:“謝師兄?!?/p>
坐落于京郊百二十里的望京山中的還真觀,觀主度玄上師是被朝廷加封過的太一上真,道法精微,于天下間頗有聲名。
世宗天授皇帝和當今慶和天子都尚玄崇道,乃至時人風俗,富貴人家常要將少年子弟送往寺廟道觀中清修一段時日。還真觀作為京畿道門魁首,自有許多人家想將家中子女送來這里,但也因此法度格外嚴謹,從接納人選到供養禮數,都十分有章法。
如顧瑟亦是因為祖父顧崇與度玄上師頗有交游的緣故,來此以后一應事宜依堂兄顧匡故事,住上兩三個月就回家去,也只能說是賓主盡歡。
但這位少年卻不同。
他是壺州郡望、華族謝氏的宗房子弟,十一歲的少年解元,姿儀出眾,人品風流,在南、北士林中都有聲名,卻在拿了小三元之后破門出家,做了度玄上師的關門弟子,一時世人都咋舌。
他出家以后,仍以俗名為法號叫做守拙。顧瑟家中與他世交,少年相識,只拿他俗家姓氏稱他。
她看著謝守拙肩臂上的夾板,十分負疚,再三行禮,道:“若非為我,謝師兄也不必受此無妄之災。連累師兄,心中實在有愧?!?/p>
山西悍匪、“卻紅刀”的傳人杜隆趁亂混入了還真觀中,謝守拙當時亦是為她拖延時間而負傷。
謝守拙笑得爽朗,道:“師妹說哪里話。若說連累,也是觀中連累了師妹才是。何況你我世交,說這些未免太過生分?!?/p>
他道:“這件事也不知道幾天才能有個結果,我上午遣人通報五城兵馬司的時候,已經向師妹府上傳了信,想來府上親長也有了安排,師妹且安心住上幾日,不必擔心太多?!?/p>
顧瑟道:“多謝師兄了?!?/p>
這句謝說得真心實意。
謝守拙笑道:“師妹也不用謝我,下回再來,只別幫我帶什么香箋帕子,我就謝謝師妹了?!?/p>
他這樣滿身都是傳奇公案的少年郎君,自然引得許多貴女傾心。
顧瑟知他困擾,抿嘴微微一笑。
她的目光忽然有些驚訝地落在謝守拙身后。
謝守拙回過頭去,那名被大師兄沖陽子奉為座上貴賓的黑衣客人已經走了過來,面具后面的眼睛似乎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轉了開去。
他聽見那個男人對顧瑟道:“早些吃點東西,等一等就有人來接你?!?/p>
聲音低啞,但語意卻溫和。
謝守拙微微睜大了眼。
他和大師兄一起陪著這個人坐了半晌,又是道謝,又是提話,這人卻都只是兩、三個字回應。
這么危險又睥睨的男人,竟然會對一個小女孩兒這樣耐心?
※
夙延川和顧瑟說完了話,沒有再坐回去,而是邁步就離開了。
顧瑟用了午膳,就有小道童進來說門口已套好了馬準備出發。
沖陽子一路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