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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去園子里上班,當cao作工、領工資,村里都高興壞了,你說這不是好事嘛!”“你為什么要破壞它呢!”“你為什么要把園子整關了呢!”“以后可怎么辦啊……”“我的虎子啊……”羅大爺哭起來。這次是真的哭了。那哭聲撕心裂肺,像盡全身力氣哞叫憤怒和悲傷,他坐在地上,背漸漸彎折,額頭貼著地面,像要把自己埋進土里。沈順清明白了,他們對產業園,像供奉神明。產業園的到來意味著種田或者活活餓死不是唯一的出路,開工儀式是花明村千百年來唯一壯觀的活動,他們渴望生存,向往熱鬧,他們心甘情愿被支配,像飛蛾看見光。直到景青禾籠絡了所有人,產業園成了他們的唯一支撐。他們不關心這些廢水會污染什么、流向何處,他們只知道景青禾給了他們許多,他們樂意為他做事。面對這樣一群人,你沒法跟他講環境污染那些大道理、甚至沒法講是非對錯。他們世世代代住在這窮山僻壤里,好不容易活得像個人樣……他無力地靠在墻上,脖子費力地前傾,避免碰到傷口:“虎子頭上的傷是怎么弄的?”“當初村里修水壩,試著放水的時候沒控制好,壩跨了,虎子正在河邊玩,被洪水沖飛了?!?/br>還真修了水壩。“醫生怎么說?”“鎮上的醫生能說什么,就說腦袋撞壞了?!?/br>這……這算意外嗎?或是天災?還是人禍?會不會是冥冥中的因果關系出了錯?全村人做的‘惡’,唯獨降罪在虎子這唯一毫無關聯、天真無邪的孩童身上。“等我出去了,咱們帶虎子到林城的醫院看看,做個全面檢查?!?/br>羅大爺眼里冒出一絲光亮,但很快又暗淡了,他遞過手上的餅:“吃點吧,放了你,我沒法跟支書交代?!?/br>“不是景青禾要你們綁的?”剛才聽兩人說等景總‘回來處理’……“不是,景總都被帶走了?!绷_大爺:“你說你害不害人!萬一景總坐牢了,咱們怎么對得起他??!”沈順清嘆氣,如果羅大爺愿意聽,他可以告訴他一些商業上的事情——偏僻的密林、貧窮又無知的村民能為產業園筑起一道天然的屏障,義華就是看中這一點。村民不會知道,幫產業園偷排能為義華節省多大一筆費用。景青禾是個商人,沈順清相信他盤算過支付全村人的工資和處理化工污水之間的費用,然后選擇了前者。兩者其實是互利共生——產業園養活村民,其實村民也養著產業園。甚至,村民給產業園省下的錢,比付給他們的工資還要多。凄厲的哭聲還在耳邊回蕩,就像這屋里的飼草,一層纏一層,延綿到看不見的地方。他不敢相信這鄉下老漢能哭得這么傷心,哭聲像尖刀戳進腦后的傷口,疼到他沒法兒去想:如果告訴他,他會怎么樣呢……疼到心底那些大道理,一句也講不出來了。“你綁著我也沒用啊,綁架犯法的?!?/br>沈順清小心翼翼地說,雖然心中有種聲音告訴他——這是徒勞。“你害了村里,不能放。你要慶幸我和支書都是善良人,要是被村里沖動的年輕人知道了,早沖上來把你砍了,犯什么法,村里人不講法?!?/br>果然。沈順清苦笑。景青禾就是村子的恩人,而他是害了全村也害了恩人的罪人。村民又急又氣,恨不得殺了他,但他們也知道自己見識淺,怕壞了‘恩人’的事,便綁了他等景青禾出來再把他交出去。花明村里,土地千萬年不曾開化,思想也是。遇上這么一群愚昧的人,教養和知識,真是派不上用場了。“你們要把我綁多久?”羅大爺沒給他準信,只說等景總來定奪。沈順清雖然失望,但也確定了自己暫時是安全的。他活動手腕,這繩子綁得死緊,手腕擦紅了也沒見松緩,好在手指能動,抓起餅咬了兩口,硬冷又無味,忍著吃下半邊。羅大爺又盯了會兒,對天嘀嘀咕咕地罵,后來把門鎖上走了,屋里霎時黑了。羅大爺走到家門口就慌了——門口站著兩個陌生人,高個子一臉不耐煩,而另一個小平頭抓著他的孫子。“你們……”他就是村民口中的‘羅皮’。曲霆拿出手機,打斷他的話:“問你個人,見過沒?”“沒,沒見過……”他戰戰兢兢,孩子在別人手里,撒謊都不利索。王海一看:“看你這眼神就知道見過了?!?/br>小孩大叫:“爺爺!”羅大爺心急,猛地沖上去,被曲霆一把壓住肩膀。曲霆朝王海點頭,王海像拎小雞崽一樣把小孩提起來,掏出打火機,“我數三聲,告訴我人在哪兒,不然這小孩的臉……”羅大爺嚇得立馬就跪了:“在,在山上,后山有個養豬場……”曲霆抓住羅大爺的胳膊,反擰在背后:“帶路?!?/br>“我孫兒……”“你老實點他就不會有事?!?/br>羅大爺被曲霆壓著,止不住回頭看,卻見王海抱起虎子,拍著小孩的背,竟然哄起來。曲霆見到沈順清的瞬間,恨不得把羅大爺撕碎了。沈順清蜷在角落,頭發亂糟糟的,臉上已經凍得沒了血色,脖頸的血管暴起,像青藍色的蛛網。他扔了羅大爺,解開繩子把人抱起來。“疼疼疼……”沈順清叫。曲霆伸手在腦后一摸,摸到一塊鼓起和食指長的傷口,心疼得說不出話來。“受傷了?”“我沒事,放我下來?!鄙蝽樓鍜暝聛?,緩緩走到羅大爺面前?!澳阏f的空殼子是什么意思?”“這……”羅大爺朝王??慈?,王海拿著打火機在虎子眼前晃?!斑@我也只是聽說,就是廢水廢渣都是直接排出去了,說里面有幾個罐子是空的,我們鄉下人不懂這些罐罐里的東西啊?!?/br>“聽誰說的?”“祁……祁總?!?/br>“祁云?”“嗯,他和景總起爭執的時候,我們聽見的?!?/br>“‘園里都是空殼子,上面只要查出來,肯定要關了’這話也是他說的?”“是,是啊?!?/br>“可是祁云十幾年前就出國了?!?/br>“是他還在園子里的時候說的,他和景總吵了好幾次,這話村民很多人都聽到過?!?/br>“你們是什么時候幫產業園倒這些污水的?”“從建廠起就這樣了,開始是雇人做這些,后來咱們村里的人幫忙,就不雇外人了?!?/br>這偷排竟然持續了14年。如果從建廠起就有虛設的設備,那從一開始的規劃評審,到后來的環境監測都是瞞天過海,這次曝光不僅會讓義華集團元氣大傷,還會波及多年來讓他們逃離法網的官員,難怪上面匆匆忙忙派人來‘審樣’。沈順清看向曲霆:“祁敬義和景青禾有消息嗎?”曲霆搖頭:“還在被查?!?/br>看來事情比他想象得更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