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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她還傻呵呵叮囑他在二連浩特要把小孩的戶口本拿過來——白濤竹筒倒豆子,將正面、側面,各種渠道聽說的都給她說了,翻來覆去也沒什么多余信息,就是,他回來了,要結婚了,和趙敏姍。電話草草斷線,歸曉在陽臺原地溜達了三圈,想關窗。沒拽穩,玻璃窗沿著軌道噌地撞上……將她兩根手指碾住了。她疼得眼淚唰唰往下掉,無措地咬住被碾得地方,想用疼止疼。就這么站在黑暗里,緩著,緩著,站了一個多小時不太疼了才擦擦殘余的眼淚,回了臥室。低頭看時間,凌晨兩點多。明知晚到已經不可能有回應,卻還是鬼使神差地發了條消息過去:聽說你回北京了?手機留在電視柜上,人爬上床。可剛裹上被子,手機又響了,漆黑電視屏幕上的一片瑩白的反光,不間斷的震動,是來電。斷了又打,打了又斷……她不停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他只是拜托自己辦一件事,答應了,也辦完了,就該結束了。如此反復多次,確認不會說出任何不成熟的話,這才去接了電話:“喂?”夜太靜,恍惚聽到自己的回聲。那邊,有金屬敲擊的清脆音。撲面而來的就是那股濃厚刺鼻、難以揮發散去的機油味,仿佛空氣都是有顏色的。斑駁的黑色。“見諒歸曉,”路炎晨說,“這幾天家里有急事才回來,不太能抽開身——”“沒關系,”她答,“我后天要離開北京,又是快春節了,不方便把小孩拜托給朋友。聽說你回來了,正好問問能不能來接一趟孩子?!?/br>“后天?”他語氣不太確定。“要不我開車送過去吧,明天我過去,就這么說定了?!?/br>電話那頭的人又默了半晌:“麻煩你了?!?/br>“沒事,正好我能幫?!?/br>“掛了?!彼f。斷了線。路炎晨將手機放在水泥地上。廠房里就剩他一個人。先前將一輛報廢的車拆得七零八落,現在,躺在底盤的陰影下,視野狹窄,真像回到十幾年前:自己躺在滿是污漬的海綿墊上,看到歸曉貓腰瞧自己,背對著照明光的尖尖的小臉,還有撒嬌似的想要拽牢他的那只手——那時她將所有感情都依托在一根電話線上,見不到摸不著,有多可憐他能不清楚嗎?“……我在攢錢,你等著,我考上大學就能去看你了。再說一分鐘好不好?”“……想我了沒有,哎,怎么辦,都沒共同語言了,你不能和我多說幾句話嗎?”“……我這學期住校了,好可怕,一個宿舍十二個人,宿舍過道都擺著床?!?/br>“……壞了,我媽知道我早戀了?!?/br>“……我最近家里不方便接電話,你別打給我,等我找你?!?/br>“……路晨?!?/br>“……掛了?!?/br>……路晨。她叫他的名字,就是這世上最動人的聲音。清晨,歸曉給小楠收拾好箱子。帶他來時是個旅行袋,她到北京給小孩添置不少東西,一是覺得他可憐從小自己照顧自己,二是按照現在七、八歲小朋友的打扮給他置行頭,讓他能盡快融入這個環境,免得被人排擠……猛要把小孩送到他那里,她竟還擔心,那個破修車廠能不能再住人?可秦小楠聽說路炎晨回來了,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飛去那個鄉村小鎮,去見他路叔叔。歸曉看小孩這興奮勁兒,也沒耽擱。帶上他,開車離開了市區。等到了鎮上,是兩個多小時以后了。兩年前匆匆回來聚會,沒來得及到鎮上逛逛。如今看著變化還真大,三層小商場倒閉了,那個賣羊rou串的攤位和阿姨也不見了,臺球廳的地方開了一連串的小門店。泥土路也換了柏油路,不變是唯有那條長長的不知源頭終點的河,還有河畔幾十年長成的望不到盡頭的兩排楊樹。車開過去時,有兩三撮學生在冰面上玩鬧,有少年追上個女孩子,攔腰就扛到肩上,引來一陣笑聲和驚呼……秦小楠來了北京后沒到過郊區,更別說去鄉下村子。他始終趴在副駕駛位上,挺激動地打量他路叔叔出生成長的小鎮。歸曉踩下剎車,停在了幾米高的大鐵皮門前。多年反復出現在回憶中的地方就在面前,歸曉隔著前擋風玻璃,看著半敞開的鐵門,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身邊秦小楠叫她。她回神:“到了?!?/br>“到了?”秦小楠好奇看外邊,這就是歸曉阿姨說的那個汽車修理廠,“好大啊,比我想的大多了?!?/br>是好大,好像又擴建了。歸曉去傳達室報路炎晨的名字,看門的大叔瞇著眼,瞅著她和秦小楠,“好奇心”三個大字坦然寫在臉上:“等會啊姑娘,我給里邊打電話?!?/br>她透過不太潔凈的玻璃窗望出去,看他走出來。素凈的白襯衫,黑色棉服拉鏈敞開著,顯是剛隨手拿來套上的,倒像少年模樣。不過手上沒修車工具,因為要避著風里卷著的沙塵,瞇了眼,透著玻璃瞧她。不帶任何感情。歸曉拎了箱子出去,被他接過去,剛洗干凈的手,有剛被水浸過的干凈冰冷,挨上她?!靶沦I的?”他察覺不對勁。“嗯,東西多裝不下,就買了個新的?!?/br>他頷首:“等會兒給你錢?!?/br>歸曉原本想送到門口就走,可他拿了箱子就走,秦小楠又自然牽著她的手將她往里帶,躊躇著,跟了上去。這里果然是擴建了,比先前大了兩三倍,水泥地上清爽干凈,吊起來或是停放的車分了兩排,每輛車旁都有工人在忙活。從邁進這個鐵門,她就覺得虛幻。秦小楠快走幾步,去問路炎晨廁所在哪兒,路炎晨指了指門外,告訴他要去大院的右側一個小房間。秦小楠急著就掉頭跑了。她跟著路炎晨,走到廠房最盡頭,推開的鋁門半開著。邁進去,是辦公室和一排休息室,里邊人透過玻璃看到兩人,多少都會追著再望上幾眼。他也沒太在乎,帶她走到最盡頭,推門。高敞的屋子沒有多余的擺設,談不上什么家具,有床有柜子,不新不舊但也不是多年前的那些??纱篌w位置擺設都沒變,一如過去。他將箱子往門邊的暖壺旁一擱:“廠里冷,別急著脫棉衣?!?/br>可說完,他反倒將身上的棉服脫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