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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法令接著頒布,都是些吃人骨頭的法令,普通的人家,哪里頂得住啊” 他搖搖頭,長嘆一口氣說道。 “說起來,也不怕大人降罪,小老頭我當時還健壯,這膽子也大,我當時曾經偷偷攔去看過一次那朝廷頒布下來的法令,上頭壓根就沒有說是要加稅,反而說是體諒西北大旱,免稅一年?!?/br>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一直在西北不肯走。 “西北是我的根,就算是現在爛了,那也是有毒蟲。只要這毒蟲去掉了,西北還是我最熟悉的那個西北。我不想走,這個地方我住了一輩子,早就離不開了?!?/br> 他雖然每一年都頂著無數鄰里狠毒的目光收走他們命一樣的糧食,但是便是這樣,他也熬著不肯走。 他心里總在想,若是當真走了,大概,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我不走,那也是因為我還有這么個小官的身份,稅輕了一些。其他人就不一樣了,十稅三他們才勉強能夠溫飽,十稅八,每年伺候地里,還不夠一口吃食的,哪里能熬得住” 小老頭家里頭,就有親眷實在熬不住,上他們家來討要糧食的。 第一次,小老頭給了。 第二次,他也給了,卻也反而被人譏諷了一頓,還打了一頓。 到了第三次,他那婆娘直接拿著一把菜刀沖出來,誰敢碰他們的糧食,就拿刀去砍誰。 便是這樣,他才算是勉強活到現在。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這樣的日子,誰能夠支撐得下去大人,這些人不是沒了,他們是實在受不住這樣的苦難日子,連田地都不要了,離開了西北啊” 小老頭說到最后,一張老臉滿是涕淚,西北,西北怎么就變成了今日這般模樣了呢 他的話說完,石曲和施堰雙雙陷入了沉默之中。 施堰更是覺得,自己果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若不是當年他被那毒婦蒙蔽了雙眼,做出了那樣的糊涂事情來,又怎么將西北弄得今日這個模樣 石曲則是在心里思考著另外一件事情。 西北如今人口銳減,若是戰事忽起,需要征兵,想來,估計是招不到人的了。 這里頭,當真沒有摩羅的手筆嗎 從小老頭這里得了信息之后,施堰繼續處理公務,反而是石曲,親自去走了一趟。 他想要去看看,這些人,是不是真的都沒了。 西北之地不算小,石曲為了走這么一趟,費了一點兒功夫。 不過他走訪了一遍之后,確實注意到了,這留在西北的人,確實看起來眼中都是迷茫和不安。 尤其是靠那土地刨食的,他們在地里的模樣看起來也渾渾噩噩的,只這么看著,就讓人覺得,他們已經失去了對生活和未來的期盼。 這句軀殼里的,不過是住在一個套著他們殼子的人罷了。 石曲心里緊了緊,又轉了幾個地方,終于找到一個看起來目光還算清澈的人。 那是一個在田埂上獨自喝水的老大爺。 石曲快步走了過去,想了想,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來。 “大爺,這里的田地,可是你的” 老大爺喝了一口水,他的皮膚看起來是古銅色的,一看就是日日在日頭下伺候田地曬出來的顏色。 還有那雙滿是老繭的雙手,一看便知,他是那勤快的做活人。 老大爺聽見他的聲音,抬起頭來的眼神立即換上了一副漠然。 等到看清楚石曲的模樣之后,又稍微變得真切了一些。 “是我的,怎地” 石曲笑著靠了過來,也不說別的,只談了這幾日的天氣對地里的活影響,又問老大爺有幾畝地,說了幾句之后,老大爺忽然開口說道。 “你若是有什么話想要問我,便問吧。我見過你,你是施家的人吧,施家大少爺,我記得你的長相?!?/br> 石曲有些愕然,那老大爺看了頓時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來。 “是不是很不敢相信嘿嘿,不怕告訴你,若不是當年我家里阿瑪拿了銀錢跟野漢子跑了,我如今沒準就中狀元了。我這眼神,好著呢?!?/br> 確實是有人在這方面的天賦得天獨厚,只是石曲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西北里竟然還有人認他是施家大少爺。 “老大爺的記性當真不錯,我確實有一事想要問你?!?/br> “問吧,問完最好去棒棒施駐守,把這西北啊,再弄好點起來?!?/br> 老大爺放下手里的杯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汗,往天上的日頭看了幾眼。 “今日看樣子,夜里要有一場大雨了。這西北好久不曾下雨了,倒是難得啊?!?/br> 石曲也看了看天,他看不出來什么,想了想,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幾年,可是有不少人離開西北了” 再次拿起杯子的手指一頓,老大爺轉過來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意味。 “不少人你這一路走過來,可曾見過一個像你這般,年輕力壯的青年” 石曲被她這么一說,才有些恍然地想起來,確實,他這一路走過來,當真不曾見過什么年輕的人。 不管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罷。 只除了那老人之外,這一路來,他當真沒看見幾個年輕壯力了。 “這西北早就腐朽了,他們還年輕,所以啊,都愿意出去給自己,給以后謀一條生路了。我們不一樣。我已經是半截入土的老頭了,自然就在這里等死了?!?/br> 老大爺喝干了最后一口水,給石曲說了一下他這幾年的遭遇。 早幾年前,老大爺雖然說家里也并不富裕,但是他家里一共有三個兒子,兒子們都大了,一個就能頂他三個,他平日里就是帶帶孫兒,日子過得十里八鄉也算得上是不錯了。 但是那一年,他們忽然聽人說,那駐守倒下了之后,這日子就開始變了。 前來收稅的官吏臉上帶著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不忍,一年一年,從他們這些黃土刨食的人手里,挖走了一擔又一擔的糧食。 他們這些本就靠著糧食生存的人,這樣一年一年下來,哪里能夠活得下去 “后來,他們說是有人想要往南城那邊去,好些人要結伴而行,我就讓他們都一起結伴往南城去了??蓜e跟著我這老頭子,在這片西北土地里,就這么沒了?!?/br> 他說得坦蕩,但是石曲卻注意到了他顫抖的雙手,還有眼角晶瑩的淚光。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長身而起。 “西北會好的?!?/br> 說完,他便轉身而去。 老大爺拿著杯子的手微微一抖,喝了一口水,很快又追著石曲上去,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說完他就揚長而去,瀟灑而去。 石曲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胸口仿佛有什么堵著,但是很快他又放下了這些雜念。 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