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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上穿得那一身兒皮,著實破爛不堪,淺灰色粗布軍裝要離近了看才能看出本色,手肘和膝蓋處都打了補丁,胸前的衣襟還漬著一塊塊淺黃色,分明是沒有洗干凈的殘余血跡。小腿上用繩頭綁得像個裹腿,連皮靴子都沒穿,穿得是一雙緊口布鞋。再瞧那眼鏡男,上身都沒有軍裝,穿得不知是從哪里扒來的一件羊皮坎肩,腦袋上戴了一頂頗為滑稽的八角小帽,上邊似乎是用紅布縫了個八卦形狀。息棧好奇地瞇眼仔細看了看,咦,不是八卦……五卦?這“五卦”想來是他們那個山頭的獨特標志。尕師長連帽子都沒的戴,黑色髭發中裹滿了黃土砂礫,看得息棧忍不住很想把自己的裘皮帽和黑面巾借給帥小伙用一用,擋擋風沙。小鳳兒暗自搖頭咂舌。原來這就是盛名之下的紅匪,在關內跟官府的軍隊掐架掐得熱火朝天,不亦樂乎,很牛掰的一支隊伍。農民起義軍果然是農民起義軍,看這一身簡樸到可以用簡陋來形容的行頭,這些紅匪,日子過得恐怕比他們土匪還要清貧呢!第七十四回.二匪碰碼相見歡原來這一路紅匪軍是在這片甘肅與內蒙交界的大漠迷失了方向,路途不熟,又找不到水源,正在饑渴交加之時,碰上了野馬山的土匪。息棧一聽就知道,農民義軍的伙計大多不是當地人,口音天南海北,竟還聽到不少荊州、袞州、徐州那邊兒的口音。不過他們不管伙計叫伙計,人家互相稱呼“同志”。同志是個什么意思,息棧反正是聽不懂。見走了柴九,追也不知去哪里追了,大掌柜無奈之下,閑著也是閑著,于是與紅匪軍匯成一路,一起去找打尖歇腳的地方。土匪們對這一帶很熟,又有善測水文的豐參謀長坐鎮,很快就在大漠里找到了一處綠洲。一口小湖泊就像沙海中點綴了一塊和田美玉,晶瑩透徹,鏡面倒映著胡楊。土匪軍窩在一處山崗下背風處扎堆歇息;紅匪軍則是窩在不遠處一個大土坑里安營。土匪們拿燒熱的湖水就著鍋盔和石頭饃饃,潘大總管仍然是灶飯的總指揮;而紅匪們拿小鐵鍋熬小米粥,就著粗糧餅子。長相很帥氣的尕師長說話也很逗,自稱是山西人。一句“前面有個土娃娃,圈都鬼餓各就哈!”把眾人樂得顛三倒四。“山西是哪里?”息棧不清楚,悄悄問豐書生。“山西就是并州,狄仁杰狄公的老家?!?/br>息棧倆眼望天:“……狄仁杰是誰?”豐老四皮笑rou不笑地哼道:“呃……狄仁杰就是縣城里的仵作,你不認識!”一句話把不遠處的尕師長和四眼兒參謀長樂得一口小米粥噴了出來。這邊兒的慕紅雪笑說豐參謀長你整人不償命啊,敢欺負咱二當家生太早了!兩撥人的頭目嘰嘰喳喳敘談時,黑炮頭早就閑不住了,在沙丘附近溜達了一圈兒,滿載而回,馬背上駝了好幾只土狼和野兔子。大掌柜立刻來了興致,摩拳擦掌,要臭顯擺一下他烤狼rou兔子rou的家傳手藝。這廝就只有烤物烤得酥嫩可口,其他菜式的手藝都比不上小鳳兒勾一勾手指頭。釬子上穿的兔子烤得表皮焦脆金黃,抹了鹽巴,又潑灑了幾口燒酒,香氣與酒氣合為一處,聞起來都讓人淌下兩斤口水。大掌柜很豪爽地拎了一只烤兔子跑過去遞給尕師長。尕師長一看,臉色很是不好意思地說:“不要不要!”“不要?那尕子你想吃個啥?”“餓不饑?!?/br>“啥玩意兒?……啥雞?”大掌柜皺著眉頭,琢磨了半天,好像從來就沒聽說過有一種雞叫作“餓不雞”。一旁的眼鏡參謀長趕忙解釋:“我們師長說的是他不餓。掌柜的心意我們領了,我們不吃哈,你們慢用慢用!”“你真不餓?小尕子蒙俺呢吧!”大掌柜瞇縫著一雙賊眼,樂呵呵地看著尕師長。小柳師長剛才看見這只烤兔子,那眼神兒分明就跟一頭土狼見著獵物差不多。“餓,餓,餓真的不饑?!?/br>大掌柜咆哮道:“你就甭跟老子餓,餓,餓的了,老子早看出來你就是餓抽抽了!俺可告訴你哈,俺鎮三關的‘燒刀白烤香兔’的手藝,那可是祁連山一景兒,玉門關一絕,過這村兒就沒這店了,別人想吃老子還不給他烤!老子看你個小尕子順眼的很,給你你就拿著!”息??匆娔擎貛熼L推托了若干回合,最終還是屈服于某大掌柜的yin威之下,接過了烤兔子,狠命地咽了咽口水,卻沒有吃那只兔子,而是遞給眼鏡參謀,參謀又遞給某團長,在團長們手里轉了一圈兒,又遞回給尕師長。一圈兒人都是狼的眼神,分明是三月不識rou味兒,口水流得就差伸手在下巴頦上接著了,卻都舍不得吃。最后是一人咬了一口,將瘦小的一只兔子瓜分掉了。息棧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兔rou,男人專門給他掰得一塊好rou,兔腿連著半個身子,香氣騰騰。于是趁著那尕師長一個人在樹坑里栓馬的時候跑過去,將兔腿遞上:“喂,你吃這個吧!”小柳師長一愣,臉色微紅:“餓不吃,你吃吧!”“唔,餓了還不吃,那你什么時候吃呢?”息棧將兔腿塞到了對方手里。小柳師長早就注意到了土匪隊伍里有這么一位梳著長辮子,相貌俊美,氣質舉止與其他匪眾格格不入的人物,上下打量息棧好幾眼,問道:“請問你咋個稱呼?”“我叫息棧。我是野馬山綹子的二掌柜?!?/br>息棧見這尕師長雖然年輕,眉骨和眼角分明蘊藏著北方男人的某種剛勁力道,身材也與自己相仿,破舊洗白的軍裝遮掩不住的寬肩長腿,瘦削之中透著堅韌不拔。兩只手掌關節粗壯,息棧不經意地碰觸就碰到了對方右手上的厚繭,想來這人一定也是個玩兒槍的好手。小柳師長見這塊綠洲水源充足,四方安定,于是吩咐手下一個小同志去叫大部隊的人馬來此處取水補給。那跑腿的小同志看起來就跟前些年在綹子里遇難躺了的小羊倌差不多大,眉眼稚嫩,聲音清脆。唯一不同就是腦后沒有小豬尾巴,腦袋上多了一頂縫著“紅五卦”的八角小帽子。息棧問:“這娃子是你們的小羊倌還是小驢倌?”“呵呵,他是餓的通訊員!俺們管他們叫紅小鬼!”約莫有一個多時辰,沙漠中的夜色逐漸濃郁,紅匪軍的大部隊人馬,隨著幾個引路的通訊員,趕到了綠洲與尕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