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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廣袤國土,就盡皆淪陷于南朝貴族昔日輕蔑嗤笑的蠻族手中。傳聞城破那日,皇宮里的血甚至流到了宮門之外。唯有被俘虜的宮廷女眷和侍女們遮遮掩掩被撕扯開的殘破衣裳,強忍著從沾滿鮮血的臉頰大滴落下的眼淚,擦拭著那些流淌在地面、濺在宮柱上的同族血液。昔日的南朝貴族們,女性充妓為奴,男性凡身高過車輪者,皆被砍頭,最后留下來的,不過是年齡不滿六歲的孩童,懵懵懂懂,為仇敵奴仆孌童。唯一的例外,便是舊王族中昔日素來沉默寡言的太子。那日殺進宮里時,本是要跟著母后飲毒自盡的,結果卻被殺入宮殿里的異族將領一刀劈死了旁邊的仆役,而后拉著那小鬼獻給了新王。——然后他就成為了整個南朝貴族里唯一的幸存者,如今軟禁在這蕭瑟王都中,如今都已有三年。太子畢竟是昔日的正統王位繼承人。北方異族這一手,明面上說是對舊王室的尊重,然而誰心里都知曉,北狄素來只通騎射,終究要舊臣文人治理朝綱。那廢太子,名義上說是懷柔的座上賓,其實終究不過是個對天下人挾持,也是天下人盡知之的質子罷了。當然,自來惡仆欺弱主。太子式微,那些一心想要投靠新朝貴族,卻被困于這質子府中侍候那與廢物無異的孩子的奴仆,自然個個心生抱怨,暗地里譏嘲著,圣上不過是看那廢質子貌美,想要當那奇木鳥籠里的金絲雀,養個幾年,等到長成了,充作孌童罷了。畢竟質子體虛多病,身體羸弱,性格又軟弱可欺,每當在外被重武好騎射的北朝貴族欺凌,終究只是捂在被子里黯然哭泣,關于他的狼狽,是質子府里常傳的笑話。廢物。人們評價。但是終究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主仆之間的事,貴族門閥之間的事,于這個始終在死寂中滋長著陰霾的質子府而言,太過遙遠了。卻是冬季。天地間的雪白茫茫落下來,把人的視線渲染成一片銀白。明明雪地里的積雪已經有沒小腿深,一腳踩下去就是濕漉漉的融雪粘在鞋子上,飛雪卻還是一刻不停地紛紛揚揚飄落著。院庭里的小湖,沒從突然轉得嚴酷的氣候里反應過來,還停留在秋季世界那波光粼粼的樣子,寒冷且蕭條的質子府里,那秋季的殘荷在湖面上隨著冷風瑟瑟發抖,卻終究是無人打理。只是有白日剛結成的薄冰覆蓋在水面上,年少貪玩的侍女用手指一戳就碎了。大抵等到今夜過后,湖面就會化成一片寒冷的冰面,等到春天回暖之時,才會消融成暖洋洋的清澈湖水。繞過湖面,位于庭院旁邊的小房間里,住著的就是質子。不到十三四歲的小少年,見人也不太愛笑,雖然長得賞心,但脾氣卻壞得可以,看上他容貌的小侍女們都被他冰冷的眼神嚇退后,也就無人靠近這庭院了。名義上說是服侍,其實不過是孤立輕蔑。所以,就算此刻,這庭院已經三四天沒人搭理,那小少年又有好幾日沒去東廚要過吃食,又有什么打緊?就像是那前朝的太子,此刻其實發著高燒,在單薄的破被子里瑟瑟發抖,卻終究是無人在乎。——姬文純覺得很冷。身體已經冰冷到感覺不到溫度,僵硬得青紫,偏偏他又生了熱病,渾身guntang,更覺得難受。手指痛苦得伸展,觸碰到自己的肌膚的時候,是寒冷帶來的隔離般的麻木感,同時又是火熱的腫脹。饑餓,感覺不到,夢魘在他昏昏沉沉的時候反復地折磨他。他總能在夢里,看到自己的母后微微一笑,把刀鋒刺穿了她自己的脖頸的時候。那不是劃過去的、如同鮮血親吻般流下血絲的自刎,而是將尖銳的短刀的刀鋒就這樣扎進咽喉里,深深地刺入。他看到母后臨死前模糊的笑容,虛無的青空般的眼神,仿佛就能從高空中看到父皇的面龐般。——她沒有看到自己。沒有看到那個獨自站立在宮門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將刀鋒刺穿了咽喉,耳邊聽著遠處被北方蠻族攻破的宮廷里傳來的慘叫和狂笑的孩子。就像是……這些年來,大多是因為寵愛后宮三千佳麗的父皇一年也不會來幾次,而母后一個人坐在梳妝臺前,緩慢地梳理著自己一頭黑發,等待著那個并不會歸來的人的時候……從不曾……將目光投注給站在門外的我。就連此刻死亡的時候,也是這樣。雖然貴為太子,他卻從來沒什么存在感。就連這三年來,同族的人們不斷流下鮮血的時候,自己卻還是緊閉著嘴,冰冷地打量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時,也是這樣。可是現在他終究還是要死了。明明就是,什么意義都沒有留下,卻已經,就要死了。困。凝視著那破敗天花板的眼睛,越來越困乏,少年輕輕合上了眼睛,等待著終于降臨的,恒久的黑甜睡眠。“醒醒?!?/br>幻覺……嗎。但是居然是陌生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奇怪。“你不能睡?!?/br>姬文純睜開了眼睛。他勉強撐著眼皮,打量著四周,卻沒有從周圍看到一個人影。整個房間里空空蕩蕩的,只有他一人躺在床上,還有窗外的飛雪拍擊著窗戶那細碎的聲音,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寂靜得可怕。難道是……勾魂鬼魅?他從未想到過自己居然會相信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不禁嗤笑自己的愚蠢起來,正要重新閉上眼睛的時候,卻再次聽到了那個聲音。“沒聽見我說話嗎,小鬼,別睡?!?/br>“誰——!”少年愕然地叫著那個聲音,再次環顧四周試圖找到周圍的人。還是太子的時候,姬文純也不是沒見過自己父皇的暗衛,他們神出鬼沒,潛藏在暗影和房梁中。只是在他的國家滅亡后,那些暗衛就全部消失了,多半不是作鳥獸散,就是被新朝的力量處理掉。難道還有一個人還活著?一直潛藏在暗處里?可他為什么在這些年來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他心里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委屈來,再加上因為熱病產生的意識恍惚,只能暗笑自己到底何時變得這樣軟弱,莫非真的被展現在外人的那虛偽表面給影響到了?“別找了?!?/br>那個陌生的聲音提醒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個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我就在你的身體里?!?/br>伊文覺得現在的情況簡直傻爆了。雖然光暈已經警告過他這次傳送可能出現問題,他也非常、非常地相信自己人品地,直接把“可能”替代成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