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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故意的。聲音雖不大,但在場之人皆耳力敏銳,該聽到的都聽到了,卻也裝作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講到一半的笑繼續接著講。柏旭的嘴角抽了抽,語氣平穩微微頷首道:“這也是屬下分內之事?!闭f罷不動聲色地將懷中之人交與杜引之。杜引之小心翼翼地接過小叔,手臂從背后繞過緊緊托住他的腰,讓對方低垂的頭枕在自己肩膀上,爛醉如泥的杜言疏此刻整個人都依靠在杜引之身上。杜引之抱著小叔,朝眾人微微頷首道:“晚輩先行一步,各位且慢用?!?/br>戚夫人又醉了幾分,舌頭有些含糊,笑道:“讓言疏回去歇著罷,回頭我讓廚房送碗醒酒湯去,你灌他喝下,睡醒后就不會犯頭疼,明兒我們接著喝?!?/br>杜引之又謝了番才退下,轉身后在杜言疏耳邊低低道:“小叔,還走得了么?”不應,只有濕熱的鼻息纏繞上他的脖子,一陣酥酥麻麻的灼熱。出了飯廳,軟趴趴靠在他身上的小叔還是沒有回應,料著已經醉徹底了,杜引之反而有一絲罪惡的歡喜。戚桑起身喚來一名宮人,吩咐其領他二人去收拾妥當的廂房,歸席后,為柏旭斟了一杯酒,柏旭此番倒毫不遲疑,抬袖舉盞,痛痛快快一飲而盡。出了院子,觥籌交錯之聲被夜風吹散了,飄飄渺渺細細碎碎,走在兩人前方的丫頭打著一盞半明半昧的燈籠,夜風清寒,四下寂靜無聲,杜引之也不再忌諱什么,一手攬住小叔的腰,一手托起他的腳彎,將小叔穩穩當當的打橫抱起摟在懷里。興許是酒精的緣故,杜言疏原本偏涼的身體竟也熱了起來,隔著衣料,他用掌心感受著對方若即若離的溫存。一陣夜風吹來,杜言疏下意識地將臉往對方胸膛上蹭,杜引之身子一哆嗦,稍稍低頭瞧了眼月光清輝下小叔的睡顏,眉頭微鎖,濃長的睫毛低垂下來,時不時顫一顫,癢癢的,只撓到杜引之骨縫里去。眼角那粒淚痣,越發妖冶刺目。杜引之后悔方才沒為小叔尋件氅子披上才出來,擔心對方著涼,手臂又緊了緊,加快了回房的步伐。……借著幽微的燭火一瞧,才發覺小叔的眼角眉梢染了淡淡的紅暈,怕是酒勁兒上來了。杜引之將他小心翼翼推到床上,褪了鞋襪外袍,解了發間束帶,手指順著冰涼柔軟的發絲拂過額際,順著眉眼的輪廓輕輕描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血紅的淚痣上,用指腹貪戀地摩挲著,光滑guntang的肌膚上微微凸起的一小點兒,原是這樣的觸感,軟軟的,甚至有了想嘗一嘗的沖動。因為有了這顆淚痣,所以幼時的小叔才這般喜歡哭么?思及至此,杜引之的嘴角微微揚起,覺著可愛的同時又很失落,小叔曾是小哭包這件事,若不是戚夫人今天說起,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曉得。小叔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微的舉動,他總嫌看不夠,但相遇之前,自己又錯過了多少呢?這種無法彌補的遺憾,讓他覺出深深的無力感。只能在今后的日子里一點點補償回來——無比珍惜的勾勒著杜言疏的眉眼五官,指尖似要被他面上灼灼的熱度熔了去。正當杜引之心蕩神馳之時,杜言疏的睫毛顫了顫,眉頭突然緊緊皺起,一副隱忍痛苦的模樣。“小叔?”杜引之有些心虛,忙抽回手試探著問。不應——看來是被夢給魘住了,杜引之松了一口氣,俯低身子在小叔耳邊輕輕道:“小叔別怕,我在身邊陪你?!闭f罷又用手蹭了蹭對方guntang的臉頰。他不碰還好,一碰杜言疏的眉頭鎖得更緊了,額角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兩片嫣紅的嘴唇動了動,惶惶不安似在說夢話。“小叔,你說什么?”杜引之將耳朵貼到他唇邊,凝神靜靜聆聽。濕熱的氣息纏繞在他耳際,待他終于聽清杜言疏呢喃的夢話時,身子一僵,面上血色盡褪,心涼了半截——“宋珂,你——滾——別——碰——”一字字,是咬牙切齒的清冷語氣,杜引之只覺耳朵嗡嗡直響,再也聽不清小叔說什么了。就在他動搖仿徨之時,有人輕輕叩了叩門扉,是送醒酒湯來的丫頭,端來了湯藥,便知情識趣的離開,閉好門,一屋子暖烘烘的藥香。杜引之捧著藥側坐在榻上,抱著小叔讓他的頭歪在自己胸口處。杜言疏醉得徹底,現在索性連夢話都不說了,兩片薄唇閉得死死的,送不進湯藥,杜引之思付了一陣,索性把心一橫,嘗了嘗那碗醒酒湯。“小叔,得罪了——”杜言疏的下巴被人捏起,嘴唇相接,溫熱的湯藥順著某種柔軟靈巧的事物流入口中,下意識的動了動喉結,一口口吞咽了下去,不多時,一碗醒酒湯見了底。渡了藥,杜引之將懷中的人放平躺在榻上,抹干凈嘴角唇邊的藥漬,掖好被子滅了燭火,這一番逾越的舉動隱忍而克制。安安靜靜守在床側,有月光滲透窗紙漫入屋中,杜引之垂下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安然閉目的杜言疏,下定決心似的重重嘆了口氣——小叔,只有你讓我滾這件事,我決不會答應,無論如何。他不會真想怎樣,只這樣呆在小叔身邊就好,已經很奢侈很滿足了。……頭有些暈卻不疼,杜言疏睜開眼,天未亮,隱隱有月光入帳。“昨晚,給你添麻煩了……”杜言疏抬手揉了揉太陽xue喃喃道,記憶被酒精攪得糊成一團,斷斷續續不甚分明,雖然現在徹底清醒了,凝滯在身體里的倦怠之意卻無處排解。其實,他想問自己有沒有酒后失言或者作出什么有損風儀的事,卻又不好開口……“小叔頭可還疼?”這般說著,杜引之起身端來溫涼的茶水,杜言疏坐起身,就著他的手喝下,心中頓時又清明了幾分。“無礙了,你回去歇著罷?!倍叛允栊闹@小子定又被自己折騰了一夜,有些愧疚,面上卻依舊是不冷不熱端著架子。杜引之在黑暗中點了點頭,半晌卻沒有起身,遲疑道:“小叔不睡了么?”杜言疏按著眉心搖搖頭:“我坐一會兒?!?/br>杜引之抬起天青色的眸子:“那我陪小叔再坐一會兒?”杜言疏怔了怔,淡淡答了聲好,心中卻好笑,你不是都陪著我坐了一夜了么?還沒坐夠?他也懶得費心神想這些,只輕輕的揉捏額角眉心,雖不頭疼,卻有些糊。“我給你揉一揉?”杜引之端端正正的坐在身側,端端正正說道。杜言疏也沒多想,點了點頭,對方的手指就伸了過來,順著自己的額角一路按至眉心,力道恰到好處,觸感溫暖又細致,杜言疏閉上眼,舒服的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