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肖城破天荒地去了菜市場，平時都是晚上快收攤的時候來撿剩菜葉子，今天凈挑新鮮個大的水果買，跟不要錢似的。

解放南路23號，雖然只去過一次，肖城卻記憶深刻，熟門熟路地找去了。

剛進解放路的巷子口，就聽見了人們的嬉鬧聲，遠處有幾個人跑過來，其中一個手里揮著一件衣服，由于跑得太快又總是回頭不看前路，于是直直地跟肖城撞上了。

“傻逼，不知道看路??！”那人罵道。

三四個人從肖城身邊擦過，最后，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傻子！”齊嘉跑得滿頭大汗，臉上還有幾個清晰的手指印。

“肖……？”傻子有點不確定。

“你追他們干嘛？”肖城問道。

那幾個人見傻子不追了，又跑回來挑逗他，“來啊，雨衣在我這，想要的話來追啊?！?/br>
肖城看到了那人手中揮動的，是那天晚上他親手給傻子穿上的雨衣。

傻子聽了那人的話，不顧肖城的詢問，又追了上去。

肖城兩手拎著沉甸甸的水果，跑得很不利索。最后一生氣，干脆拿出蘋果照著前面那幫人砸過去。準頭不錯，個個正中紅心，總算讓他們停下了腳步。

“你他媽誰??？”

肖城認出了這幾個人的校服，是嚴冬學校的，沒想到重點高中里也有這種混子。

“把雨衣還給他?！币苍S是剛改了形象，現在的肖城看起來像個好學生，非常好欺負的樣子，那幾個人顯然沒把他放在眼里。

“讓那個大傻子跪下來給我們磕頭道歉我就還給他?！?/br>
“道歉？”

“你問他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李超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肖城明白了怎么回事，贊許地看了一眼齊嘉，隨后目光一沉，說道，“你們是想去醫院陪他！”

……

肖城搶回了雨衣，只是剛干凈的臉蛋，又弄得臟兮兮的。

“肖城？”傻子辨認了半天，確認眼前的人是那個長毛啦撒的肖城之后，呲出了白牙。

“想你！”

肖城沒想到傻子一見面就來了這么直白的一句，不知說什么好，就站在那里笑著回應他。

“走，去家里?！鄙底永?3號走，一路上把地上的蘋果撿回放進袋子里。

進了院子，傻子的mama，那個纖瘦的女人正在洗衣服。

“媽?！?/br>
女人應聲抬頭，“你又上哪野去了，瞧瞧這一腦門的汗，這臉又怎么了，又打架了？？”

前兩天剛給人陪完醫藥費，女人簡直怕了。

“肖城?！鄙底右粋€問題也沒回答，自顧自地把肖城拉到前面，給女人介紹。

“恩？是……嘉嘉的朋友嗎？”女人已經認不出肖城，那天晚上夜色漆黑還下著雨，她根本沒看清他的長相，只知道個子高，邋里邋遢。

“阿姨，我之前來過，嘉……嘉嘉發燒那晚?！毙こ前l現自己沒叫過傻子的名字，這還是第一次。

“噢——原來是你！快進屋”女人一下子熱情起來，把手上的泡沫抹在圍裙上就拉著肖城往屋里走?！凹渭?，快給肖哥哥切水果?！?/br>
肖城聽了女人的稱呼，笑著看了看齊嘉，果然看到他撅著嘴，不是很服氣的樣子。

“那天晚上我實在太著急了，找了嘉嘉一晚上，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呢。后來我都聽嘉嘉說了，是你背他去醫院的?！?/br>
女人的五官很精致，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典型的美女，只是臉上的滄桑說明她吃了不少苦。兩次來都沒有看到傻子的爸爸，女人沒提，肖城也沒敢多問。

“是我應該做的?！毙こ呛懿簧瞄L跟長輩打交道，換句話說，那種拘束著自己講禮貌的感覺，讓他渾身不自在。

說話間，女人看到了肖城手里的雨衣?！靶こ前?，這雨衣是你的吧?！?/br>
“額，是，”肖城沒明白女人的意思，揣測著說道“要是嘉嘉喜歡，就送給他好了?！?/br>
“他是喜歡你呢?！迸丝粗こ?，從他手里拿過雨衣，“這幾天那孩子天天抱著這雨衣不撒手，吃飯睡覺都得抱著。誰要跟他搶，他就打誰?！?/br>
“??？”

“他準是想你了，就抱著你的雨衣?！?/br>
肖城心里抽痛了一下，又跟阿姨寒暄幾句，就迫不及待地去廚房找齊嘉了。

傻子站在案板后面，專心地切著蘋果，旁邊擺好的盤子里，果rou均勻成塊，扎著牙簽，十分美觀。

“傻子?！毙こ腔叵氚⒁虅偛耪f的話，還有在胡同口，傻子說的想你，心里很不是滋味。

“去坐，馬上好?！鄙底拥难劢亲匀坏叵蛏咸糁?，極好的心情。

“為什么不去橋洞找我？”

傻子一聽，飛起來的眼角馬上耷拉下來，“你不喜歡我去?！?/br>
“誰說的？”

“你說的?！?/br>
那天，肖城的確說過，以后不要再來?？烧l想到這個傻子會這么聽話，難怪那以后傻子都偷偷送東西給他從不露面，是在怕他不喜歡啊……

“橋洞太臟了，我才不讓你去的，等以后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你隨便去?！?/br>
傻子笑了，“好，好！”復又皺起眉頭，“你也不住那，住我家，我家干凈?！?/br>
肖城笑了笑，沒說話。

齊mama準備了很多飯菜，傻子一直跑來跑去的打下手，弄的肖城很不自在。

這種情景——一個跟母親年齡差不多的女人，給自己做飯的情景，記憶里從來沒有過。

他曾經腦子燒壞的時候，偷偷幻想過嚴冬的父母把他當成兒子，讓他住房子，給他做飯吃。不過第一次見面時，那對夫婦眼中毫不遮掩的鄙夷猶如響亮的耳光打醒了他。

從此，他再也不敢做任何美夢。

飽飯，房子，只能靠自己的雙手！就算是偷，也絕不要別人的施舍。

可是剛剛傻子說“住我家”的時候，他竟然有點渴望。

三個人圍著一張圓桌坐下了，傻子的筷子飛速往返在各種盤子和肖城的飯碗之間，齊媽一邊吃一邊笑著看。傻子笑起來很像她。

“嘉嘉很久沒有朋友了?！饼R媽說道。

被女人認定成傻子的朋友，肖城又多扒拉了兩口飯。

“嘉嘉現在對你，就像以前對安馨似的?！?/br>
“安馨是誰？”肖城問道。

“你快坐下吧，弄得我頭都暈了?！饼R媽讓傻子也坐下趕緊吃，然后繼續說道“安馨是嘉嘉的好朋友。你知道，我們嘉嘉……跟別的孩子有點不一樣?！?/br>
齊媽低下頭無意識地戳著米飯，“他小時候沒少挨欺負。那時候只有安馨那孩子心眼好，愿意跟嘉嘉一塊玩，有什么好東西都分給嘉嘉?！?/br>
肖城咽下嘴里的菜，仿佛看到了一個小男孩被一幫人欺負，無助大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