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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扭頭去看無名之前癱臥的枕席,枕席上空無一人。再回頭看這人,衣著與無名一般,姑且信了幾分:“你真的是無名哥哥?”無名聽這小童稱自己為哥哥,眉峰一軒:“你是何人?”蒼術把無敵往藥王谷求醫,如今奔赴蜀中,蘇谷主令自己隨行的事講了一遍:“我家谷主,讓我用藥王千錘膏和清骨湯,鎮住你體內的毒性。以便讓無敵哥哥帶你去峨眉后山找活神仙接骨。你的筋骨若是無恙了,無敵哥哥就不必再舟車勞頓了?!?/br>無名聽蒼術說罷,讓他把藥方和桑皮紙包好的飲片攤在桌上。略一思索,刪繁就簡,揀出十幾樣飲片,重新編排一遍:“以后,按此法煎藥?!?/br>蒼術見他胡亂更改自家谷主的配藥,以為他和無敵一般,是個魯莽浮躁的性子,當即勸道:“無名哥哥,用藥講究‘君臣佐使’,君臣有序,相與宣攝,你可別胡來!我家谷主的藥方這般靈驗,你再堅持服用幾帖,興許就痊愈了?!?/br>無名懶得理論,直接把藥方和多余的藥餌往窗外一扔,投進了江水中。“哎,”蒼術制止不及,“無名哥哥,我家谷主好心救你,你怎么扔他的藥?”無名沒有回答。他自知散功之后,形神俱毀,無藥可醫,絕無可能好轉。只是無敵執意要救他,他才本能地守住一口氣。初時,做了一場夢。仿佛置身火海,刺痛難耐。眼看就要為火吞噬,忽聽見一個耳熟的聲音,說什么蘆葦白鷺?;鸷P淳突髁颂J葦蕩子,許多白鷺在水邊嬉戲。他與白鷺為伴,呆了不知多少時日,隱約覺得有個人睡在自己身旁,但自己身側只有白鷺,十分奇怪,想不起誰會在自己身旁,自己又為何困在蘆葦蕩子里。直到近日,他無論如何也走不出蘆葦蕩子,才漸漸醒悟,是在做夢。只是陷得太深了,明知是夢,卻怎么也醒不了。要如何才能醒來?若能憋住一口氣,或者調動手足強行一掙,也許就醒了。試了許久,手足毫無反應,但這時,他已大致辨清,除了夢里行動自如、輕快如風的身體,自己還有一具仿佛離得極遠的、無比沉重且動彈不得的軀體。他不再試著憋氣和調動手足,心道,我已經不能動了,還有什么辦法可以醒來?思索許久,忽然想起運氣的法門。暗忖,就算不能動,氣血也一定還在流轉——習武之人入定打坐,心無雜念,存想于丹田,可以引導氣血循環,增進內功。同樣是入定,于睡夢之中,只要神思尚存,潛心去想,也未必不能辦到。從此,他在夢中入定。潛運天人五衰的心法,把病、死、情、老和惑五種運氣法門挨個試了一遍。后來嫌麻煩,把五種法門糅合在一起。雖然收效甚微,卻察覺,這五種法門和五臟有關,又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之道,仿佛原本就是一體。此中關聯,牽扯到人身百脈和深奧的武學,一言難盡。即便他天資過人,五劫皆通,想得深了,也不覺走火入魔,混淆了五種法門,忘記了原來的心法。直至今夜,他心生一念,自己的本意,是為了醒轉,而非練功,何必按常理運氣?越是走火入魔,越痛,越難捱,越容易驚醒。索性將錯就錯,按混淆的法門,催動氣血逆行。沒想到,此番倒行逆施,如受千刀亂剮、萬箭穿心之刑——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竟然因此挪位,許多本不該打通的經脈之間,似無端生出了許多枝杈般的脈絡。氣血不再按小周天運轉,而是沿百脈打通之處周而復還,錯綜復雜,有條不紊,似有七返九轉十六種章法。不斷有氣血返入肺中,又抽離出去,運至別處。腎元也是如此。最終,碎裂的筋骨,好似融了一般,收合如初。他一時理不清其中玄妙,卻明白,自己練岔了武功,經脈與常人不同了。將醒未醒的一剎,暗想,經脈易位,筋骨融合,變成什么鬼樣子,不要讓人看見才好。心念微動,已點了所有人的頭維xue,只有蒼術埋在無敵懷中,才得以幸免。此時,皓月當空,無名大夢初醒,一時狂亂迷惘至極,立在船艙頂蓬上,想要弄清自己身在何方,為何把天人五衰的五種運氣法門糅合逆行,經脈會有這等的變化。苦思無果,腹中饑渴,見一小童來打水,便令其熬粥來吃。誰知才吃了小半碗,五內如焚,力不從心,打通的百脈又收縮歸位。這才要對方按自己的法子煎藥調理。“無名哥哥,你擅自配藥,把我家谷主寫的藥方扔進水里,這也就罷了。你既然醒了,為何要點無敵哥哥的睡xue?”無名聽見蒼術發問,回過神,還未說話,滿頭青絲,自發根一寸寸易為霜色。蒼術看得瞪圓了眼睛,聽說過一夜白頭,卻未見過一會返老還童,一會又白頭的。無名自知正在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緊要關頭,一分神,就功虧一簣,囑咐道:“你按我的方法煎藥,每日兩次。我醒來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無敵?!?/br>蒼術惶然失措:“為什么?”無名看向昏睡的無敵,若非無敵執意救他,他早已死在金陵城外。能活到今日,實在出乎他的意料。往后是吉是兇,會變成什么樣子,能活幾日,他也沒有把握。連他都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愿提前告知無敵。當務之急,是用心一處,弄清天人五衰的玄妙,以及經脈臟腑的變化。“物之反常者為妖,”無名收回目光,語無波折地道,“別讓他空歡喜一場?!?/br>蒼術有些害怕:“無名哥哥,你是說,你變成妖怪了么?”無名沒有回答,在蒼術頭維xue上輕輕一拂,待他閉眼,把他抱回了無敵懷中。不多時,無名自覺渾身劇痛難當,筋骨又將分崩離析。有了逆行氣血的訣竅,這一次散功,他從容了許多。默默躺回枕席上,調住內息,排空雜念,就不再動彈。翌日清晨,船夫來叫無敵,問他昨夜是不是熬了一鍋粥。“你昨晚熬粥了?”無敵莫名其妙,捏著蒼術的小臉,把他叫醒。蒼術吃痛,睜開眼,聽見熬粥二字,心神一凜,大叫一聲:“無名哥哥!”他奔向對面的枕席,無名白發蒼蒼,正癱臥在席上。輕抬無名的手臂,軟綿綿的柔若無骨。一切如故,依舊是散功的模樣。好似昨夜的見聞,只是一場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