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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予的姿勢,又一遍地問,這次是幾乎確定的語氣:“你跟我睡?!?/br> 紀司予盯著她。 長睫輕輕斂起,方才短暫的溫馨散去,他恢復散漫清冷的神情。 沉默打不倒她,這眼神卻讓她飛也似地退縮,像被灼傷般縮回右手。 “或者我睡沙發,我皮實,不像你背上有傷,而且你,你剛回來,你是客……”她補充,差點說禿嚕了嘴,“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張床適合你睡,我睡在哪里都無——” 都無所謂。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她身體一軟,便向后仰,被人摁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四目相對,連呼吸都是guntang的。 哪怕夫妻之間,這也是極為親密的姿勢。 室內的燈光是漂亮溫暖的暈黃,連帶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也隱隱約約在眉梢染上點溫情顏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她半濕的發尾。 室內靜得詭異,唯獨清晰的,是她亂了節奏的心跳。 ——其實她不該倉皇,因為他們之間本也不是偷腥,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未成年人,因為一個吻或某種接觸就面紅心跳。 紀司予問:“是哪種睡覺?” 卓青說:“可不可以關燈?!?/br> 他們不在同一個頻道。 紀司予不去關燈,她不掙扎了,回答說:“夫妻之間,哪種睡覺都很平常?!?/br> 明明是這樣曖昧的姿勢,他精致得像畫冊里才看得到的白瓷娃娃,他離她這樣近,只要稍微仰一仰頭,就能唇齒相接。 可她什么都沒做。 沉默著,像一場你不進我便退的賭博。 末了。 紀司予把頭埋在她頸側,喘息片刻。 男人用沙啞的,卻莫名刺骨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那今天不了,來日方長?!?/br> “……嗯?” “我沒有買/套,”他說,“我不想跟你有孩子,你是知道的?!?/br> 你是知道的。 她沒應聲,直到紀司予起身離開,呆呆躺在床上許久的她,瞳孔復才瑟瑟顫抖,沉寂的喉口,發出一聲滑稽的,分不清是笑還是痛呼的嗚聲。 【阿青!真的嗎!不是,我、我剛從公司回來,呼……我,我看一下,報告單,真的嗎,這,這個英語……哦對,我太緊張了?!?/br> 【干嘛這么緊張,我就乖乖坐著,又不會突然飛走?!?/br> 她想起兩年前,在她孕檢結果出來的那天,一路從大院外的馬路跑進屋外花園、跑上樓、跑進房間擁抱她的紀司予。 那天的陽光多好啊,他軟乎乎的黑色頭發都鍍上一層漂亮的金邊,整個人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 西裝革履的青年氣喘吁吁,頸邊的汗意未干,便已先一步手足無措地抱住她。 【真好啊,】她聽見他說,【我們會有一個孩子,他在最美滿的愛里長大,阿青,真好啊?!?/br> 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可笑的是,這次不是演戲。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孩子是他們之間的導火線……但并不是讓他放棄她的原因。 dbq,明明是青青傷心的情節,知曉前因后果的我竟然看得挺爽……挺甜? 快來人打醒我(抱頭) ☆、13 卓青后來回想起這一晚,深知自己是被那短暫溫情誤了節奏,才鬧得這樣馬失前蹄。 畢竟,紀司予愿意趕回來看她、記得三周年紀念日、維護她、為她親手烤制茶餅,她理所當然便認為一切會好像當初那樣,什么都無需改變。 充其量不過是紀司予這次用了稍微長一點的時間來痊愈傷口罷了,又不是沒有劃過更深的。 她篤定的近乎殘酷,最后失眠到天明。 翻來覆去,因為總也忘不掉他抽身而去時冷寂的臉。 “司予……?!” 甚至大半夜的,聽見房間里突兀一聲脆響,便猛然坐起,全無平日的優雅自持。 四處找了一圈,結果發現只是沒有關嚴的窗戶被風吹動,輕磕窗框的動靜而已。 彼時是凌晨三點,萬籟俱寂的時候。 卓青赤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盯著那扇放縱狂風的窗口,明明被蒙在黑黝黝的陰影中,卻仿佛一面鏡子,讓她在暌違多年后,第一次開始直面這個站在黑暗里的自己。 病態的,偏執的,倨傲的,狼子野心、苦苦謀求算計的—— 眼前場景一變,她莫名其妙地,竟回憶起當年她嫁進紀家時的張燈結彩,城中人人拜賀,出席婚宴的名流如織,堪稱空前盛景。 而身著中式喜服、一身紅嫁衣的她,掩在鳳冠底下的臉堆滿粲然笑意,不拜父母,只規規矩矩地靠在紀司予身邊,給紀老太太敬了三杯茶。 老太太輕輕握著她的手,滿面慈愛的笑容中,眼神比冰還要冷。 這昔日出身于名門大家、十足十的海派閨秀對她說:“新媳婦,以色侍人啊,色衰而愛馳,但只要能力保美貌,在我們這樣的人家,愛惜臉面的,總能有個妥當齊全的下場,”老太太攥緊她的手,塞過一個紅包,“但虛情假意、偷龍轉鳳,一旦丟了人心,就什么都不是了?!?/br> 她那時太年輕,能走到嫁入紀家那一步,只覺得萬事萬物都順心順己,即便是聽出來了老人的三分警告,也沒真真正正往心里去。 只是接過紅包,恭敬地將最后一杯新媳婦茶舉過頭頂。 所謂成竹在胸的得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太太便也笑,接過茶輕抿一口,放下,將卓青和紀司予的手齊齊握住,將兩人的手疊在一處。 說的是:“我祝你們白頭到老,相敬如賓?!?/br> 時至今日,當年的恣意粉碎已久,這時再回想,卓青已經記不起、更猜不到,那雙渾濁衰殘的眼睛里究竟看見了怎樣的未來。 卻忽而恍然明白,當年看似放過他們一馬的老太太,原來已經對她這個粉飾太平的騙子,施以最深的詛咒。 更可悲的是—— 這個詛咒似乎應驗了,在紀司予認清自己的真面目以后。 = 直至天光乍破,卓青一直縮在屬于自己的那片床角發呆,原先隱隱約約想過放下架子去找人的念頭,悄摸便揚灰般散了。 后來熬不住,迷迷蒙蒙睡著,再睜開眼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 她呆坐在床上醒覺,眼神逡巡一圈,最后落定于桌上那盒涼透了的茶餅、一點沒動的牛奶和姜湯。 臉色幾經變化,心緒不得而知。末了,還是決絕地一掀被子一起身,扭頭便進了浴室。 寬闊的洗臉臺上,除了她自己那堆占據半面江山的洗漱護膚用品,多出來兩件,顯然是昨晚紀司予匆匆用過的。 說來尋常,實則久違。 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