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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認真真的作著他的圣明天子,滿朝文武都誠惶誠恐,唯恐頭一抬高,就會把天家容顏看得太清。我是不怕,但畢竟官卑職小,想看都無從看起。就算兩只眼睛都瞪到紅腫,看到的也不過是個虛虛實實的影子。我一個人忙著訓練目力的時候,大殿上已吵成一片。“陛下,我朝以十萬大軍團團圍住大小榆谷,西羌兵馬通共不到六萬人,然而久攻不下,可見將軍王皓陽有失職守。懇請陛下召回王皓陽,另選賢能?!?/br>一片附和聲中,有人來力排眾議:“陛下,李大人之言有失公允,王將軍用圍城戰術雖然耗時頗久,卻不失為穩妥之計,陣前換將,恐怕軍心渙散,弊大於利!”說完,退開一步,得意洋洋看著政敵,周圍的官員不失時機嘖嘖稱許。“此言差矣。兵貴神速,如此圍下去,若是拖個三年兩載,何以收場?大軍在外,遲則生變啊皇上!”兩派人馬互不相讓,登時吵作一團。我站在隊尾怡然自樂,上朝是件苦差事,還好常常有好戲可以看。環視一周,隊首居然還有一人,捻須帶笑,像是要和我比比誰是最佳看客。那個一把雪白胡須老而彌堅的老頭子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司空卞無窮,我的曾祖父。真是奇怪,平時明明最是得理不饒人的,今天怎麼不吭聲?曾祖父看見我,胡子翹得更高,趁人不備,居然還做了個鬼臉。兵部的劉大人百忙之中回身問:“未知司空大人作何高見?”誰不知道卞司空見解高明,圣眷方濃?頓時安靜下來,都盼著他開口幫忙。司空大人卻只是一笑:“圣上已有明斷,還請陛下明示?!?/br>重華只是微笑,目光挨個掃過諸位大臣:“這件事原本明白得很,各位愛卿,何以爭論不休?雖說敵寡我眾,但大小榆谷是西羌的根本之地,我軍既不熟悉地形,又沒有‘人和’之利,王將軍圍而不攻是謹慎之舉。何罪之有?只不過,大小榆谷,西羌經營多年,物資、戰馬、糧草、兵源必然充足,為求穩妥只圍不攻,恐怕這場仗就有的拖了。十萬大軍,糧草和軍餉耗費為數不少,天長日久,百姓不堪其苦,就算打了勝仗,也得不償失。因此,朕的意思,王將軍為人審慎,出征西羌有功,召他回來受賞,官升一級,賞銀五千兩,另選人手前去接替。也不必務求速戰,只要半年之內拿下大小榆谷,各位愛卿以為如何?”一番話說的滿朝文武心悅誠服。曾祖父點著頭:“陛下所言極是。帶兵作戰,沒有必勝的道理,因此主將在外最忌好大喜功急切冒進,王皓陽用兵謹慎,理當褒獎。而兩軍僵持不下,又不利軍心,所以也要求進取。說到另選人手,大平元年護國大將軍謝標與御史李佑一起征討北夷,李御史於行軍打仗頗有心得,屢立戰功,謝將軍曾在先帝面前說過李御史有儒將之風,臣以為派李御史前去必能全勝而歸?!?/br>“陛下?!崩钤W叱鲫犃?,視線輕輕從我身上滑過,末了還一笑。像有一只黑貓在心上慢慢磨爪子,大有不祥的預感。李裕說:“文臣帶兵又隔了一層,將在外,號令軍心,多有不便之處。臣推薦一人──忠奮侯謝標之子,謝長留?!?/br>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登時在心底狂叫起來?!澳拘沆读?,風必摧之”,我何嘗不知道自己生來便是高危險人群?自問平時已經盡量收斂,努力溫良恭儉讓,居然還是逃不過暗算!出征蠻荒之地,九死一生,可是人干的差事?李大人,虧你還是我曾祖父的門生、我爹的知己,何以如此歹毒?有負故人托孤之意?。?!再聽他怎麼說的──:“臣和謝將軍是刎頸之交,謝將軍逝世之前,曾要我好生照顧長留。如今看著長留大有謝將軍當年的風采,臣也十分欣慰……”說到這里還感慨似的頓了半天,這才接著說:“長留精於騎射,熟讀兵書,而且三軍之中謝將軍余威猶在,若是能讓長留當主將,一定軍心大振。再說,長留如今雖然襲著世襲爵位,但畢竟還太年輕,正是需要磨礪的時候,多給他一些機會,將來必然成為朝廷可以倚重的人才?!?/br>我搶上一步,先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禮:“長留多謝李大人厚愛,只是長留年少淺薄,恐怕不能擔當大任了?!?/br>李??粗?,露出標準的長輩和藹可親的笑容:“自古以來,多的是年紀輕輕就創下一番大事的人物?!?/br>“才疏學淺,怎麼敢和先代的英雄志士比較?”“長留,你也不用這麼謙虛,我還記得去年冬天你和各位老將談論用兵之道,言語中大有可觀之處,誰不稱贊你是將門虎子?”──老狐貍,還裝著不懂!“長留也有心報效朝廷,只是,磨礪的機會很多,而這次關系重大,長留擔心自己能力不足壞了朝廷的大事?!?/br>他嘆了口氣,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恨鐵不成鋼”幾個字。誰在乎?我正洋洋得意,他已經轉向重華:“既然如此,陛下,請讓長留擔任副將隨軍出征?!?/br>話說到這一步,他是鐵了心要送我去打仗了!我慌忙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曾祖父。曾祖父扭過頭,故意避開我的視線。哼,原來是串通好了的!我再看向重華──敢讓我去的話就試試??!所有人都屏著呼吸,看著龍椅上的人。那個人卻只看著我,眼神有些糾葛。好半天,他緩緩開口:“這次,就讓都尉黃濤去吧?!?/br>就知道他一定不舍得讓我去!我松了一口氣,曾祖父嘆了一口氣,李御史一口氣幾乎沒背過去。散了朝,兩位長輩在大殿外叫住我。李裕鐵青著臉,問:“長留,你到底怎麼想的?大好的機會,居然拱手讓給了別人?你知不知道,我和司空大人好不容易才想出這個辦法,一心要讓你把握時機建功立業,你倒好!”“你這個孩子,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看看朝上,多少人躍躍欲試?多少人想毛遂自薦?我和你李伯父拚了老臉幫你搭橋,要替你謀個前程,你卻……唉……”曾祖父也沈著聲音。我說:“我也不要什麼前程,現下襲著忠奮侯,那就不錯了?!?/br>曾祖父不知為什麼,露出混雜了憐惜和無奈的神情:“長留,你記得趙太後和長安君麼?你記得漢武帝和陳嬌麼?”我只是木然,我不是長安君,他也不是劉徹。我是長留,只要有重華,就有長留。一進嵌春殿,就毫無預警地落進一個溫熱的懷抱,我微微側過頭,熟悉的味道帶著佛手的淡淡香氣,漫漫襲卷而上,像從腳底升起的晨霧,間中還夾帶著湖風,一點一點裹住我,糾纏著我……總是這個味道,常常剎那間就讓人忘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