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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他脫了衣服揉搓手腳。等體溫回暖又挪到熱水池里泡。容胤沒了精神,在熱水里連打了七八十個噴嚏,老老實實叫泓給擦干了身體,抱到床上塞進被窩。醫官們都已經在偏殿等候,這時候忙呈了祛寒湯來。泓便捧著藥碗上了床,想喂陛下喝兩口。豈料他一接近容胤就怒火又起,嘶聲吼道:“出去!”泓連忙又哄,道:“陛下先喝了藥,我這就出去?!?/br>他一邊說,一邊把藥碗往皇帝唇邊遞。容胤怒極,手一抬就去推他,險些把藥碗打翻。泓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干脆一仰頭自己含了半碗,扳過容胤肩膀來,掐著下巴硬給灌了進去。這一下灌得容胤兩眼冒金星,呆呆的還沒反應過來,泓又給他灌了半碗。灌完把碗一撂,便上床來抱容胤。他一靠近,容胤就抬腿去踢他。泓便一手松松的握著他腳踝,不叫他亂動,一手把容胤摟在了懷里,在脊背上撫摸,柔聲哄道:“不生氣了不生氣了——”他一邊哄,一邊真氣流轉,在容胤周身大xue上施力。容胤只覺得熱氣漩渦般在身上打轉,很快就暖了。他喝的祛寒湯里摻了安神藥物,泓以真氣助藥力上行,沒一會兒就叫他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泓見容胤安靜了,就小心翼翼的貼著臉問:“什么事氣成這樣?哪里惹到陛下了?”容胤冷冷道:“哪里都生氣?!?/br>泓無奈,只得抱著他哄了又哄。直到容胤睡熟了,才悄悄出去,把醫官叫進來請脈開方子,又叫隨侍宮人來問詳情。聽到宮人說陛下不僅掉到了水里,還一個人頂著冷風自己走回寢殿,泓心疼得肺腑都攪成了一團。他一頭擔心陛下受風寒,一頭又擔心陛下氣壞身體,滿懷的憂急愁苦,回屋里卻見皇帝大攤手腳,睡得無憂無慮,不由靜靜凝視了半晌,嘆了口氣。容胤熱乎乎地睡了大半夜,再醒來發現泓緊貼在他身后,正輕輕親吻他的肩膀。他氣還未消,就惱火地動了動肩膀,惡意地不讓泓親。結果卻換來一個更深的擁抱。金尊玉貴的帝國皇帝不作就不會死,到了下半夜體溫就漸漸升了起來。天亮后已經燒得渾身guntang,神志昏聵。這一下眾醫官都慌了手腳,各色湯藥流水般灌下去,卻不見絲毫用處。等到了第二日,干脆牙關緊咬滴水不進,病得昏昏沉沉。天子政躬違和,滿朝都來侍疾,見了皇帝情狀皆盡失色,眾人面面相覷,都想到了十五年前那一樁舊事。彼時皇帝年幼,也是這樣溺水高燒不退,生死線上堪堪走了好幾個來回。醒來后又昏聵不知冷暖,過了好幾年方能理政。眼下舊事重演,眾人心中都暗生了不詳的預感。等到了第三日燒還不退,人已經病得脫了形。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太后便擔起大任,以東宮名義急調兵馬,封了皇城九門。豈料懿旨剛下,朝臣群起反對,皆稱太子可堪監國,太后不宜論政。太子便點了自己外祖父和舅舅作輔臣,掌權署理政事。外朝風波未平,醫官又來報圣上脈浮,已出肌表。浮脈是陽氣外脫的先兆,太后急了,立時帶著太子群臣入暖寧殿探視。寢殿里門窗已經密密拿棉麻封了起來,擋著厚厚的氈子。太后怕過了病氣,令太子和眾臣都在外殿等著,自己僅帶一貼身女官入內。只見殿里面昏暗溫暖,簾幔低垂,滿屋子沉苦藥氣。泓和床頭侍疾的幾位醫官見了太后,忙過來大禮問安,太后卻看也不看一眼,徑直入內,邊冷冷道:“都出去?!?/br>她把床頭的紗簾一掀,掃了一眼就怔住了,不由慢慢貼著床沿坐下,發了一陣呆。乍一看,還以為是靜怡復生。平日里不覺得怎么樣,現下皇帝這樣昏沉著,又病得蒼白消瘦,氣勢全無,那側臉活脫脫就是一個靜怡。這孩子。和他娘長得一樣一樣的。鼻子都一樣往下鉤著,又高又挺。閨閣時她還取笑,說這面相硬,可見靜怡是個狠心薄情的,將來一定會忘了她。惹得靜怡大哭了一場。到后來,也不知道誰比誰狠心,誰比誰薄情。她和靜怡,本是一對親親熱熱的手帕交。也曾情切切義結金蘭,意綿綿為盟噬臂。她與皇室聯姻,靜怡就入宮承恩相伴,兩人誓要做一對好姐妹,一輩子不分開。然而。然而。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呢。只道那姐妹情如鐵鑄就,卻不知人心易頃刻前塵。好像只是小事。一點點。一點點相負,一點點相瞞。一點點隔閡一點點疏遠。頭頂一個皇帝,身后兩個家族。反正前后搖擺,左右是非不分,就這樣藏憤懣,懷機心,忘證了前果蘭因。從此兩宮里各分賓主,錦榻上空布枕席。太后滿懷悵惘,靜靜的凝視著皇帝的側臉,那一刻斗轉星移,時光回溯,她卻巋然不動,就坐在床邊,陪靜怡沉睡。她的姐妹。年輕的姐妹。那時你未產子,我也沒有嫁人。你我分一套花黃,裁料子做漂亮衣裳。你說年華正好,不羨鴛鴦,要和我埋壇老酒,共釀二十年光彩無恙。現在三十年都過去了啊……三十年大夢一場,等你醒來,看江山還是你家天下。她尚自發呆,侍疾的三位醫官卻齊來請旨,道圣上大兇,宜下虎狼。她拿了方子一看,果然君臣佐使,樣樣猛烈?;实壑夭◇w虛,這一碗湯藥下去,怕不等破積除痼,先要了這孩子小命。她微微沉吟,低聲問:“可有緩點的方子?”幾位醫官不敢回答,只趴地上連連磕頭。太后明白了,便抬手給皇帝掖了掖被子,暗嘆口氣。太子自幼養在靜怡母家,如今已知圖報?;实墼跁r,她尊位尚安穩。太子踐祚,滿朝就盡歸別家了。她半生顛簸,到底為人作嫁一場,拿這翻云覆雨手,換了個零落成泥碾作土。太后忍不住輕輕撫了撫皇帝的眉眼。當初有多想叫他死,現在就有多盼著他活。怔怔的看了半天,太后才輕輕道:“皇帝是個有福報的,去熬藥吧?!?/br>沒一會兒藥就呈了上來。太后端著藥碗拿勺子攪了攪,只覺得藥氣熏人,便隨手遞給了身旁女官,自己出得內室。她本要回宮,卻見到泓在外間仍跪著未起,便在他身前站定。她居高臨下,靜靜凝視了半晌,想起當年皇帝也是大兇,不知道怎么回事幸了這個人,第二日就轉好了。她心腸驟軟,輕聲說:“你……多陪陪他?!?/br>泓沒有抬頭,低聲答應了。太后不再看他,抬步出了寢殿,只聽得她在殿外冷聲下旨,令即日起宮中皆換齋飯,廣供神佛,為皇帝祈福。泓怔怔的原地跪了半天,只覺得一陣又一陣的暈眩,只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