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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云行之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沅江路寬?!?/br>他句句都是不祥之語,泓也不方便接話,只得接過衣服來穿上,叫了車把云行之送回府。陛下運籌帷幄,長線布置好幾年,眼下蓄力待發,只等一擊傾覆沅江,他從頭到尾看在眼里,站定了立場,沒半分動搖??扇诵漠吘箁ou長,現下見了云行之惶惑,他心里也難過。等回宮進了宣明閣,見皇帝正靠軟榻上翻折子,就悄悄的把大衣脫下來搭在一旁,自己上了軟榻,悶悶不樂的抱著容胤的腰,把臉貼在皇帝的頸后。容胤看出了他不高興,就偏過頭和他貼了貼臉,問:“怎么回來這么晚?”泓悶悶的說:“叫人絆住了,說了幾句話?!?/br>容胤“嗯”了一聲,低下頭繼續看折子,邊問:“誰?云行之嗎?”泓微微一點頭,低聲問:“陛下打算把他怎么樣呢?”容胤扯著嘴角笑了笑,說:“你要替他求情嗎?這家伙腦袋靈光,不趁現在按死,將來就難拿捏了。云家繁盛,子孫無辜,我總不能屠戮干凈,這次不過耗他一半家底,日后必會卷土重來。云行之是個翹楚,若是容他磨礪,將來就是你最大的敵人。有這一次震懾,云氏以后不敢在我面前放肆,小動作卻不會少。要留了他,就害了你,這都可以嗎?”泓默默的想了一會兒,說:“我會提防。而且我也不怕吃虧?!?/br>容胤抬手蒙上了泓的眼睛,皺眉道:“你不怕我怕。放心,他家大業大,不會傷筋動骨?!?/br>泓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這次眾武者遠赴漓江,皇帝撒手不管,都由他和父親宮內宮外遙相呼應坐鎮指揮。容胤特地搬進宣明閣,就是為了幫他避人耳目。他雖為云行之難過,手上卻絲毫不軟,把漓江遞來的消息一一看過,便傳了送信人,加緊布置了下去。兩人忙到深夜方歇。第二日容胤有例朝,兩人起了個大早,匆匆用過早膳,泓便赴隸察司當值,容胤趕到崇極殿受禮。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聽政時眾臣吵了個天翻地覆,都在請皇帝派兵平息民亂。容胤忙亂了一整個上午,直到用過午飯才稍歇了歇,侍墨參政便趁機將新一年世家子弟論品入仕的名單遞了上來。世家子弟入仕拔擢都是由各家安排好的,遞到他手里不過略看一看,便一律批準,很少出面干涉。容胤把長長的折子一展,走馬觀花掃了一遍,提筆正要批,卻頓了頓怔住了,見林家拔擢的眾子弟中,有個異姓格外顯眼,正是陸德海,由尚書臺左丞劉盈親自出面,提調到經略督事治水?,F下治水這一塊有權有錢,各家都爭著把自己人往里面調,陸德海能鉆到這里來,必是已向劉氏投誠。他重新入朝不過一年多,能鉆營到這個程度,實在是十分難得。此人勤奮踏實,能力才干都出色,當初見他一身硬骨,滿懷蓬勃向上的野心,雖然名利心重了點,卻也為民謀福,肯做實事,才重新提了上來。朝里水渾則魚不清,怕他跟著攪迷了眼,便放到清凈的科舉部,打算溫養幾年,也叫他踏踏實實把基礎夯實,再謀沖天。看來這是等不及要下水了。想去就去。容胤不再看折子,直接拉到最后潦草地寫了個準字,便傳給了侍墨參政。他批得雖然痛快,心里還是有幾分不高興的。筆一撂就起身在屋里走了幾步,在宣明閣敞亮的開窗前站定。眼下剛入冬,還沒真正降寒,宮里已提前燒開了地龍,熱氣外熏,殿外草木都跟著沾光,株株青葉未脫,猶帶暖意。這叫皇天眷命,宮中視為祥瑞,還請他到幾個殿里各坐了坐,拈一柱香。草木知冷暖,只要栽培,便競相爭輝。人卻不這樣。每年入仕遴選,若有優秀人材,他都會分神關照。一半是把持朝政大方向,為帝國培育忠良,一半是給自己找幫手。世家大權在握,他稍有動靜便是滿朝逆流,一人獨木難支,需要世人盡動兵馬,齊成一匡之業。他已竭力而為,可群臣嘴上雖夸他是個賢君,心里卻不信他,把那圣眷易變,伴君如伴虎的當官要訣默念上百八十遍,稍成氣候就勾連世家,想著兩頭投靠,各逞勝場。凡事還未投身,先要思止思退思榮華,怎么能做他的伙伴?每次真心錯付,他都要默默地惱怒一番。尤其是這個陸德海,他擺明了就是要拿來扶持科舉的,卻被劉盈釜底抽薪,提前調走,不聲不響的給他碰個軟釘子。劉氏歷代忠君,當年奪權時就旗幟鮮明的站到了自己這方,可縱是明確立場跟定了他,在科舉這里卻也處處掣肘,不肯支持。人人唯唯諾諾,個個陰奉陽違,說出去的話到底下就變了樣子,只能一點一點磨。做事太難,進一寸有一丈的艱辛;想退卻容易,一松手輕舟就過了萬重山。容胤嘆了口氣,意還未平,掌殿又送奏疏來,說是云氏急奏。他只得把滿肚子急躁壓了壓,打開奏章。這是一封上表,按例要通傳朝野,呈給他的同時,另一份副本也發到了各部。容胤一目十行粗粗掃過,先吃了一驚,忙又從頭細細讀起,但見滿紙謙詞恭語,姿態低得十足,卻干戈暗動,句句占盡先機,將他起事的借口全堵。此表一出,提前安排好的圈套陷阱全用不上了,他再無理由袖手旁觀,必須出兵為云氏護郡。多年運籌,就此功虧一簣。容胤又驚又怒,一時間胸中震蕩,滿耳轟鳴。他做事向來謹慎周密,從來都是環環打磨圓融才相套,面上不動聲色,手下藏匿三分。豈料自己還在蓄力,對方卻已出招,刀鋒未降,竟先被人拔去了大旗!這次撥攏漓江三家,他自問準備得足夠細致精巧,三年時間文火慢烹,朝野上下盡入甕中,本想舀著漓江水,兌幾勺流離人,熬出一鍋天下大同,眼瞅著猛火收汁要起鍋,卻被云氏勘破機關,頃刻間就釜底抽了薪!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容胤定定神,半瞇起眼睛,在軟榻上坐定了,迅速把事情過了一遍。從籌備,到布局,到設套,到后手掠陣,到合圍包抄,經手的全是自己人,提糧調款走的也全是私庫。兵將從漓江二十三個郡縣出,若不是拿著名單刻意查證,斷無暴露之理。到底是哪里不對?容胤百思不得其解,緊皺著眉漫不經心地把泓半搭在軟榻上的大衣一掀,只聽得“當啷”一聲脆響,一枚玉佩從大衣內兜里滑了出來,跌在地上。云紋團金,水色碧青。容胤心臟驀地緊縮,一時間如遭雷殛。是泓。是泓。是他的泓。這枚云紋玉,是一條退路。憑此玉護身,縱是帝王雷霆殺伐,也可保人全身而退。是泓給云氏透了消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