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桌子把喝了一半的茶滿上。

        向廣源聽見水流聲下意識地低頭，看著細白瓷的茶杯里落入一道淺綠色的茶水，茶水朝四周微微蕩漾，顏色清透得如同春日里的第一棵嫩芽。

        流水聲止，恰恰七分滿。

        大開的窗子外微風送來一陣悠揚的鈴聲，伴隨著鈴聲落下，整個學院里漸漸有喧鬧的聲音響起，向廣源不由自主地把視線移到窗外，看著小花園里正奔跑過來做游戲的幾個孩童和抱著書冊匆匆路過的學子。

        這讓他一瞬間無比清晰的認識到，這里是一片充滿希望和無限可能的土地。

        他收回目光，挺直腰身看向對面的李孑，“李院長，我決定了，就賭上一賭?！?/br>
        他想明白了。

        就算損失那三成的利潤又何妨，能跟漠北學院綁定在一起，對于他來說就已經是一筆無形的巨大財富。

        李孑端起茶杯，看著對面的向廣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茶杯輕碰間一聲脆響，兩人俱是含笑飲盡杯中茶水。

        敲門聲又起。

        胡不為推門進來。

        “院長，向老板，契書已經備好，只需要簽字按個指印，便能立即生效了?！?/br>
        向廣源：“······”我這才剛點了頭！

        簽好名字，按完指印，一式兩份各自一份收好，向廣源看看自己對面的三個人，還是沒忍住問道：“李院長這是篤定我會答應？”

        李孑讓胡不為把契書收起來，軸頭看向向廣源，眼底笑意自信滿滿，一語雙關，“自然，向老板是聰明人，自是知道該如何選擇才是最為有利的?！?/br>
        等向廣源走后，李孑朝胡不為招招手，“另一份用不著了，毀了吧！”

        胡不為壓了壓嘴角的笑意，垂首應是。

        **

        漠北城西一處窄巷內。

        小巷狹窄，透不進陽光，白日里也黑咕隆咚。

        窄巷口，程青未送走前來取繡屏的人，邊往家走邊數著手里剛剛賺到手的銀子。

        還在心里盤算著，小弟現在能在漠北學院教書再體面不過，現在天氣漸冷，這回攢下來的錢可以給小弟縫制一件料子好些更厚實些的袍子。

        “jiejie?！?/br>
        程青午走到巷口，抬眼看見前方青布衣裙下身形愈發單薄的背影，忙快走幾步開口喊了一聲。

        “小弟，你怎么過來了？”程青未頓住腳步回頭，看清人眼底多了一抹驚喜，又急忙往回走，“在家吃晚飯嗎，jiejie這就去買菜，做你最愛吃的粉蒸rou?！?/br>
        “不急！”程青午忙伸手把人給拉住，“jiejie，咱們先回家，我這次過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您談一談?！?/br>
    第二百三十四章 程青未的決定

    “什么？當漠北學院的先生？讓我去？”

        聽完程青午要跟自己說的事，程青未跟坐到一個燒紅的烙鐵上似的騰地站起身，無意識地在有些坑洼的地面上來回走了幾步，邊走邊連連搖頭，“我怎么行呢？我一個和離的婦人，連正經人家給女兒聘請西席都不會要我這樣的，怎么能去漠北學院做先生呢？”

        “jiejie，”程青午伸手按住程青未的肩膀，把人帶回椅子前重新坐下，目光堅定地看進她眼睛里，一字一頓道，“jiejie，你能行的?！?/br>
        程青未對上弟弟篤定的眸光，臉上多了一抹怔松，眼底浮現掙扎。

        程青午接著勸道：“jiejie，你忘了嗎，父親在世時，我們一起念書習字。每次布置的課業，做的文章，父親夸你好幾次，才有那么一次是夸我的。長嘆你惜為女兒身，若是為男兒，能夠去科舉，必當蟾宮折桂，成就榜上功名?！?/br>
        “jiejie，你比誰都不差的?！?/br>
        程青未垂下眼睫，因著程青午這一番話，她難得有些恍惚。

        腦海中幾乎是無法抑制的想起了那些她本以為早已經淡忘的回憶。

        曾幾何時，在出嫁之前，她也是一個張揚明媚的姑娘。自信不輸男兒，寫得一手好行書，做得好文章，詩詞經義皆曾涉獵。騎馬去茶館聽書，甚至舞刀弄槍想仗劍天涯。

        可等到嫁人后，婆婆的磋磨，丈夫的冷漠，讓她對幸福兩個字失去了所有的幻想。

        就這樣一點點被磨平了性格中所有的棱角。

        和離后，她更是撿起了待字閨中時最不耐的刺繡，到現在讓她能夠維持生計的，也是刺繡。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程青未了，她現在是程娘子。

        自己，真的能行嗎？

        她抬頭，“我······”

        想開口答應，卻又下意識地瑟縮。

        程青午看著自家jiejie這個膽怯不自信的模樣心臟抽痛了下，忍不住對那個被他叫做前姐夫的男人更加憤恨，“jiejie，我向我們院長提起你了?！?/br>
        程青未一愣，腦海里不期然浮現出一個墨色的纖細身影。

        她曾遠遠見過那位一面。

        只一眼，就讓她自慚形穢不已。

        “是你們那位李院長嗎？”

        程青午重重點了點頭，伸手拉過程青未的手，摸了摸上面厚厚的繭子，“jiejie，我帶你去見見我們院長好不好？”

        程青未身體下意識地緊繃了下，“你讓我好好想想?！?/br>
        “那好，我先去買菜，jiejie想吃什么？”

        “割半斤前腿五花rou，買些小蔥和雞蛋，家里還有半筐野菜，再買幾副筒骨熬湯?！?/br>
        這些都是他喜歡吃的。

        程青午一一應了轉身出門。

        程青未看著關上的院門，坐了一會起身回了臥房。

        房間內光線昏暗，她摸索著點上蠟燭，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從床底下拖出來一個落滿灰塵的紅木箱子。

        箱子上的鎖早已經生銹斑駁，沒有鑰匙輕輕一扯就打開了。

        她掀開木箱蓋子，看著箱子里的東西怔怔出神。

        里面東西很少，一把折扇，上面是她自己畫的水墨山水畫，這是她十四歲那年剛剛學習畫山水的練手之作，她當時一共畫了三面，父親和弟弟各一個。

        一個有了豁口的硯臺，是她曾經最喜歡用的，只不過有一次不小心磕碰到，她當時心疼壞了，用了好幾年舍不得扔，只好收了起來。

        還有一把練字以來磨禿了的筆，看見這些筆，她依稀還能感覺到當年手腕上懸著一個父親做的小米袋子堅持每日練字，寫到酸痛難忍。

        箱子角落還有一條做工精致的長鞭，是在她到茶館聽書向往游走江湖，偷偷瞞著父親找了一位老手藝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