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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而盡。放下茶杯已全然無知的紅粟并不知道,這孟姑的茶水,對于鬼神來講也不過薄酒一杯。“難怪七姐曾勸戒我說,情之一字,于凡人與神仙來講,是不同的,”謝必安自嘲地笑笑,“畢竟我們的歲月無盡,而他們不過百年?!?/br>“你也是傻,”孟姑說,“她已忘了,你呢?”“大概……慢慢也就忘了罷?!鼻嗄耆缡钦f。忘川上的濕氣輕輕撫過河畔殘紅,清冷寥落,一如那少女曾畫在扇面上的緋色花痕。百年倏然彈指過。當謝必安在一次接引途中,偶然遇見轉世的紅粟,眼看她在山中遇險堪堪將要墜下懸崖,他便按捺不住想要上前,卻被在恰在此地布雨的龍王敖厲強硬阻攔。“仙君若是如此行事,強改命格,縱使東華帝君也護不住你!”最終他沒有出手,但是紅粟也并未喪命,而是被另一凡人青年所救。那便是她這一世的姻緣。謝必安怔愣地看著那兩人相攜而去,這才明白,遺忘對于神仙來講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他還在記掛,而她早已有了別的故事,悲歡離合,喜怒哀樂,皆與他沒有半分關系。敖厲實在看不過友人這般失態,權衡一番終于開口道,“在東海極東藏有一味仙露,名為斷情,雖不能忘卻前塵,卻可以摒棄情念?!?/br>“我大概也是獨自來去太久了,竟然對將軍講了這些陳年舊事,”謝必安嘆了口氣,“或許也正是因為將軍之后過了奈何橋自然會忘了這些,我才能說出口吧?!?/br>范無救只覺得胸腔內憋悶難言,啞聲道:“是她負了先生,先生不怨嗎?”謝必安挑眉看了他一眼,失笑道:“所謂‘斷情’,便是既不生愛,也不生恨?!?/br>——那先生為何在那女子面前是那樣的神情呢?范無救問不出口。他想,無論謝必安的答案是什么,他都會更加難過。他在此時忽然明了自己的心思,卻連一句“我仰慕先生”也說不出口。因為這樣的話語,謝必安已經聽過,信過,最終失望過。而他作為惡鬼,結局尚不分明,又有什么資格去開口。于是范無救只能沉默許久之后,低低地問道:“先生打算何時將我帶回陰府?”謝必安聽后,不答反問:“將軍希望是什么時候呢?”事實上,這幾日,閻君已開始傳信催促,擔心他遲遲不回再出紕漏。范無救當然知道作為惡鬼,等待自己的懲罰必然不會輕忽,卻仍舊低聲回答道:“我于此間人世已無執念,愿隨先生歸案?!?/br>“那么,”謝必安溫和地向他伸出手來,掌心向上,“將軍,請跟我走吧?!?/br>范無救作為惡鬼,已不能看到通往陰府的道路,只能握住謝必安的手,緊隨而行。謝必安的手比他的更涼幾分,在兩人攜手許久后便慢慢被他染上幾分溫意,讓他的心里有了些熨帖的知足。“若是之后有幸再會,”范無救抿了抿嘴,堅定地說,“我必然不會忘記先生?!?/br>在一片漆黑中,他隱約聽到謝必安似乎是笑了。謝必安不像范無救一樣目不能視,自然是可以看到這人在說話時的認真神色。即使如此,他卻也只是一聽而已,并不開口答話。他早已不是那個不通世故的懵懂仙人,深知人心最是善變。不過,對于范無救這個信守承諾的正直之人,謝必安還是比平常多了一分猶豫心思。——若是真能如此,便與將軍結為至交好友也無妨。他暗暗地這樣想著。兩人在奈何橋頭道別。謝必安繼續做他的閑散無常,偶爾途徑長安時,便不由得想起那含元殿上的青衣侍女,繼而想起那個體貼安慰時總顯出幾分笨拙的年輕將軍。再次相見,已是百余次春秋交替之后。“先生,”范無救在閻羅殿上看著謝必安,一雙鳳目漆黑幽深,“好久不見?!?/br>“將軍言出必行,果然不違當日之諾?!敝x必安眉眼帶笑,“將軍從此作為無常,便是我的搭檔,喚我名諱便可,我名為——”“必安,”范無救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我記得?!?/br>☆、<陸>夜半,酒意漸退,謝必安便悠悠醒了過來。眼前是朦朧模糊的光亮,他打了個哈欠,隨即瞇起眼睛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柔軟的中衣松松散散地從肩上滑下。房間里燈火昏黃,只有外間八仙桌上的雕花燈臺托著一點光。燃久了的燭花爆出“嗶?!钡募毿÷曧?,焰心因此不安定地躍動兩下,將坐在桌旁的那人面色映得明明暗暗。于是謝必安披上件外衣,趿著鞋在桌旁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解渴。入口恰是微溫。“你在想什么呢?”“無甚,不過一些往事,”范無咎抬手幫他將衣領攏了攏,眼中帶著些溫存,“那日在閻羅殿上,我說我名為‘無可救藥’的‘無救’,你卻說我是‘既往無咎’的‘無咎’?!?/br>現在想想自己當時的舉止也說得上唐突無禮,然而范無咎卻點點頭自此改了名字,謝必安也笑了:“也怪你太縱著我?!?/br>范無咎望著他的帶笑的側臉。柔和的燭光將那雙桃花眼渲染出盈盈水光,幾縷如墨青絲散落下來,服帖地垂在耳畔。淡粉色的唇微抿,像是噙了片花瓣。他總是美的。也不怪那些總矜持自傲的九天仙子也忍不住主動試探。兩人之間靜默半晌,直到謝必安困惑且關切地看過來,范無咎才緩緩開口道:“今日,我遇見了月老,他有意為你牽一樁——”他說到一半忽然哽住,清了清嗓子復又繼續:“為你牽一樁姻緣,卻不知你是否心有所屬?!?/br>謝必安詫異地睜大了眼睛,隨即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月老為何忽有此意?”“自然是有姑娘心悅于你。若是你屬意他人,月老也愿成全美事?!?/br>謝必安聽到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頭沉吟起來,眉梢上忽然露出的一點笑意,刺痛了范無咎的眼睛。他的雙手在膝頭不自然地蜷起,面上卻不顯半分異色。又能如何。當年兩人在含元殿看過那妃子獻舞時,他就聽謝必安贊那美人時提到“回生”這個名字,后來,當他終于在十八層地獄中受足磨難,得以走過奈何橋時,即看到在臨岸石亭內對飲的兩人。其中一個正是謝必安,見到他便笑著迎上前來,執著他的手將他引至亭前。“回生,這位就是我所說的范將軍了。之前在人界游厲,也是多虧他的照拂?!?/br>那女子轉過身來行了一禮,長發如瀑,紅裙逶迤,優雅地抬起頭來,范無救便看到她的臉。相貌極艷,又帶著凡人女子所沒有的淡泊氣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