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低聲問旺旺，“你寫了嗎？”

旺旺搖頭。

全班都像霜打的茄子。老師巡視了兩三張桌子，大怒：“現在全部把筆放下，我叫到的人要是回答不出來，全班就把那道題抄一百遍！”

底下大駭，驚恐地互相觀望，被叫到答不出來能被人怨死；沒被叫到，別人答不出來，能冤死！

短短五分鐘，三個倒霉蛋戰死沙場，欠的債跟著滾成了三百遍。

第四個倒霉蛋就是盧圍，旺旺撐著桌子站起來，冷汗滴滴答答落在試卷上。

老師斜視，“你是班長，該起表率作用，你要是答不出，全班抄兩百遍?！北R圍猛抬頭，眼鏡差點甩出去，老師接著說：“第四個填空題?！?/br>
小黃悄悄握住他的右手，飛快地寫：22。旺旺一愣，小黃踢了他一腳，旺旺遲疑著說：“22?！?/br>
老師驚訝，突然笑了起來，“你完成作業了？不錯?；卮鹣乱活}?！?/br>
盧圍蒙了，心說：班長就是這待遇？

小黃趕緊讀題，匆匆寫：5摩爾。盧圍一秒都沒耽誤，“5摩爾?！?/br>
老師微笑，“請坐?！鞭D臉對全班說：“你們有一個好班長，大家都該以他為榜樣，別整天想著玩，你們的任務是學習。好了，這節課給你們做試卷吧，當然還有那三百遍罰抄?！?/br>
大伙兒長出一口氣，事情總算沒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旁邊一名女生對盧圍微笑，無聲地做口型：謝謝！

盧圍踢踢沈節，在紙上寫：謝謝！

沈節瞥了他一眼，咧嘴，提筆寫：我不接受口頭道謝，要用行動！

盧圍白了他一眼，寫：小人得志！

時隔一周，運動會成績公布，高一2班名落孫山，一群皮猴子在沈節的帶領下激烈抗議學校的比賽制度——為什么不分年級獎勵，高二高三怎么著也比高一多吃幾天咸鹽吧。

耿季初往門口一站，點頭支持，“校長室就在六樓，你們要是成功了，我代表全校師生對你們表示感謝。如果不成功……我很仁慈的，蔣委員長說‘不成功則成仁’……”

癟了。

但集體的損失并不影響沈節的收獲，小黃的冠軍和亞軍讓他得到一個籃球和一副羽毛球，破了記錄還有一百塊錢獎金，幫旺旺騙了副乒乓球。

小黃從領獎臺上沖下來，撞撞旺旺，“晚上請你吃飯?！?/br>
“我要吃肯德基，”旺旺攀上他肩膀，“一百塊夠買幾對辣雞翅？”

小黃斜著眼睛打量他，“誰說對吃不講究的？你倒是會挑貴的??！”

傍晚，倆人吃得心滿意足嘴角流油。旺旺一路高歌，小黃故作陶醉哈哈大笑。

第二天，那一百塊錢還剩了點兒，小黃拉旺旺，“圍墻后面的烤羊rou串物美價廉……”

旺旺豎眉毛，“我不違反紀律！”

“窩囊廢！”爬槐樹去了。

羊rou串果然肥美，但是，如果剛享受完，騎在墻頭上，正欲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卻發現狩獵者已然等待良久，而且還是只大尾巴狼時會是副什么樣的表情？

小黃的心涼透了，嗖嗖往外冒寒氣，牙齒嘎吱嘎吱打哆嗦。

耿季初笑瞇瞇地招招手，沈節硬著頭皮跳下來，抖著嘴唇，“老……老師……”

耿季初摸摸他的頭，“不用害怕，我說過，我很仁慈的?！?/br>
耿季初率先朝前走，小黃只好跟著，腦袋飛快運轉：怎么混過去？他沒什么法寶，頂多把我的體委撤了……不對不對！他能給我個處分！求饒，得趕緊求饒！

擺出奴顏婢膝的表情都沒超過兩秒鐘，斷然正顏厲色：他怎么會在這里守株待兔的？很好！盧圍！好極了！

耿季初把他帶上四樓，往兩棟樓之間的空中走廊口一指，“這里人來人往，你就在這里……”

“老師，罰站是體罰，我還沒成年，”小黃垮著臉討好，“老師，您能不能……”

“我一直信奉‘愛’的教育理念，向來都是仁慈地對待每一個學生，包括暫時迷失正確方向的?！惫⒓境跷⑿?，“我去給你搬椅子?！?/br>
片刻之后，耿季初拿著塊牌子回來了，后面跟著盧圍，端著板凳。

沈節怒瞪盧圍，盧圍莫名其妙。

耿季初把牌子掛在小黃胸前，“本班會因你而名揚全校，我會帶領全班同學來感謝你?！?/br>
小黃低頭，只見牌子上寫著：高一2班，沈節，舍身丈量圍墻高度，精神可嘉！

耿季初剛轉進教室，小黃冷笑，“恩將仇報！你的君子風范我見識到了！”

旺旺驚愕，愣了好一會兒，“不是我報告的！”

“誰信？”

旺旺大怒，轉身就走，沒幾步又回來，“我沒必要解釋，我不是好打小報告的人。你愛信不信！”

耿季初踱過來，看看倆人神色，一指小黃，問旺旺，“他身上的外套是你的吧？”

旺旺驚訝，不出一秒鐘，立刻把衣服扒下來，“確實是我的?！?/br>
寒風狂刮，透過毛衣直穿心臟，小黃渾身像篩糠一樣地抖，哭喪著臉哀求：“老師……”

耿季初摸摸他的臉頰，“你得承認，我找到了一個讓你冷靜的好辦法?！鞭D頭對旺旺說：“你要保證他坐到傍晚放學?！?/br>
微微一笑，離開，邊走邊說：“我一直致力于用仁慈的方法規勸犯錯的學生。等你下次犯錯時，也許我能想出更婉和的方法?！?/br>
盧圍冷冷掃了小黃一眼，拐進教室，幾分鐘之后出來，手里拿著個圣誕節圓錐形紙帽，可惜，人家的帽子花花綠綠的，多喜慶啊，這個卻是白的，而且還上書六個大字——打倒地主老財！

小黃一跳半丈高，“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沒懷疑你……”

“坐下！”

小黃斜著眼睛看他。

“很好！你該慶幸，要是耿老師的話，他能想出更好的……”

小黃立刻腆著臉躥過來，“看在……”

“玉皇大帝的面子我都不給，何況你只是個大鬧天宮的狗！”

可憐高一2班的體委沈小黃同學在瑟瑟寒風中輕裝上陣，坐在兩棟教學樓的交通樞紐口，頭戴高帽，胸掛木牌，面對過往人群或詫異或鄙薄或竊笑的表情，無地自容！饒是此人銅墻鐵壁般的臉皮也是一陣白一陣青。

追悔莫及！

路人甲問：“高一2班的班主任是誰？”路人乙答：“能想出這方法的除了耿大善人還有誰？”路人丙唉嘆：“他進學校的時候怎么不去打聽打聽耿大善人的輝煌戰績？”路人丁裝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學耿季初的口氣，“我很仁慈的！”

……

小黃恨不得吐血，一再質問自己：輕敵！我怎么會犯這么低級